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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洋千金攻略军阀大佬全本阅读节选在线试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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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留洋千金攻略军阀大佬》精彩片段
宁夕的汽车突然停下,她毫无知觉。
她目光空洞,不知想些什么。
替她开车的副官:“四小姐,有人拦路。是军政z府的汽车。”
宁夕回神。
一辆汽车横在面前。
窈窕女郎身段婀娜,穿一件红色旗袍,绣金线牡丹。
阳光下,金芒熠熠,衬托得一张脸明艳动人。
女郎朝这边走过来。
宁夕没有下车,只是把车窗摇下。
女郎靠近,手肘撑住她车窗:“宁四小姐,你好呀,我是繁繁。”
宁夕眸色安静。
“放心,我不吃人,就是提前来瞧瞧,未来主母长什么样子。”繁繁娇笑着,眼波潋滟,袖底暗香浮动。
紫罗兰的香。
“瞧见了吗?”宁夕问她。
繁繁又是一笑。
这一笑,意味深长,轻蔑之意很明显。
“是个美人儿。”繁繁笑着说,“不过,督军不爱您这样端庄的,您心里得有点数。”
宁夕依旧看着。
她既不怯懦无能,也不生气,一双眼黑沉沉的,似两轮冰魄,静静散发冷芒。
繁繁莫名发怵。
但装腔作势的人见多了,繁繁不是内宅女子,她很快又是一笑:“宁四小姐,送你一个礼物。”
说罢,她从手袋里掏出一支枪,对准了宁夕。
开车的司机吓一跳:“四小姐!”
宁夕依旧不为所动,静静看着繁繁。
“见过吗?新式的勃朗宁。”繁繁说着,把枪口往前。
宁夕的司机待要下车,护住宁夕。
繁繁也等宁夕吓哭。
宁夕木然的表情终于动了。
她没有笑,仍没有生气,只是微微叹了口气:“真是愚蠢……”
话音一落,繁繁手腕剧痛。
发生得太快,等她反应过来,手枪已经被宁夕夺去,枪口反指繁繁的额头。
繁繁微愣。
“我父亲武备学堂毕业,我家兄弟一个个都念军校。你在我面前耍枪?”宁夕眸色生霜。
繁繁不顾那枪口,径直站起来:“你能如何?拿着枪,还敢打我不成……”
枪响。
繁繁脑子里一根弦绷断,她下意识跌倒抱头。
她跟随盛谨言多年,上过战场、见过刺杀,她知道枪声意味着什么。
哪里疼?
宁夕的车门终于推开。
她穿一件粉白洋裙,身材高挑,腰身削细,居高临下看着繁繁。
繁繁跌地抱头的模样,狼狈至极。
而她后知后觉发现,她左边肩头被子弹擦过,一阵火辣辣的疼。衣裳破开,血痕明显,子弹却没有打入身体。
“宁夕,你敢开枪打我?”繁繁又疼又恼,“你可知道我是谁?”
“知道,你是督军盛谨言的二姨太。”宁夕微微弯腰,安静看着她。
“你会后悔。”繁繁咬唇,“督军不会放过你!”
“那你去告状吧。”宁夕静静道。
她一双白皙纤细的手,随意摆弄几下,把手枪拆了,子弹一颗颗弹出来,落在繁繁身边。
“你去告诉督军,或者告诉老夫人,请他们替你做主。这是第一次,一个警告。下次再敢对我不敬,子弹就会打穿你的头。”
宁夕说话,始终不紧不慢,声音平稳。
她黑眸静,似古潭般深邃寒冷,情绪都被压在深潭之下,不露半分端倪。
她把手枪扔了,转身上了汽车,对开车的副官道:“回府!”
汽车平稳发动。
宁夕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腕,又叹了口气。
皖南告急,宁夕的父亲宁师座被困在前线。
这场平乱,是督军盛谨言的命令。可等宁夕的父兄受困时,督军并不派人增援。
军中大事,宁夕没资格过问。
她与二哥通电报,那边形势越来越紧张,因为叛乱的增兵快要过长江了。
宁家急得不行,却束手无策。
宁夕跑去了盛家老宅,想要找老夫人帮忙。
不管督军有什么安排,先解了前线受困之急。
老夫人安抚拍了拍她的手:“好孩子,你别急,我这就叫谨言增援皖南,你阿爸和哥哥们会回来的。”
这是宁夕第一次见老夫人。
没过几日,督军府派人来提亲。
老夫人想要宁夕做儿媳妇。
“督军身边有一个姨太太,跟随他多年,很是受宠;老夫人身边有个贴心人,也给了督军做姨太太。
督军府的两妾,各有靠山,闹得不可开交。老夫人一直想替督军娶个压得住的正妻。”副官出去打探了消息。
宁夕敢掺和军国大事,敢去求老夫人,老夫人对她另眼相看。
宁家世代从军,女子不仅仅好容貌、好气度,还能生养。
父兄都在前线,命在人家手里捏着,宁夕毫不犹豫,一口答应了。
“督军年轻有为,骁勇善战,能嫁他是我的福气。”她对母亲和祖母说。
这话,宁夕特意叫人传回督军府老夫人耳朵里。
老夫人很满意。
民主政z府的做派,是先下聘,然后签了婚书。
聘礼到了,按说签婚书时,应该见一见督军盛谨言的。
宁夕没见到他的面。
婚书是盛谨言写好了他的名字,送到宁家的。
宁夕签好她的,再派人送去军政z府备案。
就这样,她成了盛谨言的未婚妻,四月初七大婚。
今日拦路挑衅的,是盛谨言的二妾之一。
“此事,不可叫家里人知道。”宁夕叮嘱副官。
副官道是。
然而消息没瞒住。
母亲很快知道了。
“……你不该答应。这督军府,水太深了,不是良配。”母亲抽噎。
宁夕握住她的手:“老夫人想让我去镇宅,把督军府操持起来。今后,督军府就是宁家的靠山。
姆妈,我是去做督军夫人的,不是去和小妾争风吃醋。您放心,我会做得很好,叫老夫人和督军都满意。”
母亲仍垂泪。
祖母叫了宁夕去。
“……有些话,你姆妈不太方便和你说,只得祖母告诉你。督军盛谨言,他对你父亲心存芥蒂。”祖母欲言又止。
宁夕:“我知道,当年苏月儿的死,跟咱们家脱不了干系。苏月儿是盛谨言的小青梅。”
祖母:“这门婚姻,的确‘龙潭虎穴’。尚未结婚,假如你愿意退亲,祖母可以出面……”
“盛谨言摆明了要公报私仇,让阿爸和哥哥们死在平乱前线。他如此不理智,老夫人恐怕军中生变、人心不稳。
老夫人要替他娶我,明面上是想平息家里二妾的闹腾,实际上想要救我阿爸一命,为盛谨言缓和军中矛盾。”
宁夕慢慢说,
“祖母,这是大事,我一直都明白,才一口答应老夫人的。您放心,宁家的女儿不是草包。这个督军夫人,我做得来。”
宁夕的婚事,定在半个月后。她至今没有和未婚夫盛谨言见过一面。盛谨言是子承父业。两年前他父亲去世,他接手军队。北方政z府为了安稳局势,封他为华东四省大都督。他今年二十五,比宁夕大四岁。幼时,时常听兄长们谈论盛谨言,叫他少帅。少帅是大帅长子,混不吝,时常把大帅气得半死,隔三差五就要揍他一顿。而后,宁夕留洋镀金。等她再回到苏城,盛谨言已经身居高位。他很忙,宁夕又不爱出门,一直不曾见过。他与苏月儿轰轰烈烈的感情,倒是听过;他房里两个厉害妾室,也有耳闻。宁夕从未想过,自己有一天会和他牵扯上关系。造化弄人。“……两个庄子,你得去瞧瞧,和管事见一面。”母亲再三催她。她的婚事定得很急,但宁家准备却一点也不敷衍。宁夕是宁家三个房头唯一的女孩儿,在一众亲兄弟、堂兄弟中格外受宠。她的陪嫁,祖母从十年前就在准备了。她陪嫁有六个庄子、六间铺子,经营得都不错。婚前,她应该先去看看这些产业,偏偏她懒。她懒,祖母与母亲又纵容她,只选了两个要紧的,让她去掌掌眼。“好。”宁夕点头,“我自己开车去。”祖母沉下脸:“要做督军夫人的人,自己开车像什么样子?”宁夕在伦敦念书的时候,学会了开车,时常周末带同学们出去玩。她回来后,家里也有小汽车,却禁止她开。在家里人眼中,开车大概像驾马车一样,不够体面,不是闺阁千金该做的。“……让她任性一回。等出嫁了,再无机会。”母亲却说。祖母一阵心疼,不再阻拦。宁夕得到了开车机会,立马出门。一个人也不带,在副驾驶座放了两杆长枪、口袋里装一把短枪。官道平稳,宁夕出城不到半小时,前面有人招手拦车。是穿军装的人。她父亲是宁师座,苏城的驻军都认识,宁夕不怕。她靠边停了车。穿军装的人,是个副官,小跑到宁夕的驾驶座这边。瞧见了她,微微吃惊:“这……你、你开车?”宁夕:“对。你拦车可是有事?”副官回神:“小姐抱歉,我们的汽车没油了,您车上装柴油了吗?”宁夕加满油出来的,故而摇摇头:“我没有多预备。”副官:“打扰您了。”他很是为难。宁夕:“确定是没油,还是你猜测没油?”副官微讶,挠挠头:“发动不了,应该没油了。”宁夕回来就发现,苏城的车子普遍烧柴油,很容易堵塞发动机。“可介意我看看?”她问。她习惯了自己开车,无师自通也学会了简单修车。“您会啊?”副官犹豫了下,“您稍等,我请示一下。”他跑回自己汽车。简单说了几句,他又回来,“小姐,您如果会的话,劳烦帮我看看。如果真没油了,还要再麻烦您。”宁夕颔首。她下车,朝那边走过去。从汽车的前挡风玻璃看进去,后座一个男人,正闭目养神。车厢里光线淡,拉了车帘,只能瞧见浅浅轮廓。宁夕与副官交谈,打开了车前盖。她用巾帕包裹了手,随意摆弄几下。“有油的,应该是堵塞了。”宁夕说。副官微喜:“您会修?”“我试试。”宁夕道,“你车上有手套吗?”副官说有,很快拿了一副白手套给她。简单的油路堵塞,宁夕时常处理这样的故障,很快弄好了。“你去试试看,应该能发动……”她直起身。不知何时,汽车旁站了一个人。三月下旬的阳光明艳,官道两侧柳条款摆,娉婷婀娜,穿过柳枝落地的阳光碎芒璀璨。男人一袭军装,德式的,英武漂亮,胸前穗带曳曳;勋章簇新明亮,光洁闪耀。他站得笔直,双腿微微打开,锋利似刃。宁夕抬眸,对上了他的眼。肌肤深,广额高鼻薄z唇,一双眼瞳仁黢黑,深不可测。表情倒也不严肃。他看宁夕,宁夕也看他。两人目光相触,见宁夕丝毫不退缩,他主动开口了。“小姐会修车?”“小故障会,大的问题不会。”宁夕回答。“难得。”他淡淡说,嗓音醇厚低沉。副官去试了汽车,能点火,大喜。他复又过来:“多谢小姐。小姐怎么称呼?”宁夕笑了下:“不用客气。我还有事,先告辞了。”她又冲男人点点头。男人也点头示意。宁夕上了汽车,指尖沾了点柴油,她寻个帕子擦干净。擦拭的时候,宁夕又略微走神,一个人坐了好半晌,这才发动了汽车。这么一耽误,她去庄子上迟到了一小时,管事等着焦虑不已,生怕她在路上出了事。“……督军,现在年轻小姐这么厉害?不仅会开车,还会修车。”路上,副官程阳忍不住絮叨。盛谨言仰靠在后座,双腿交叠,饱满肌肉把军裤撑得很紧,线条利落似箭。“她是留洋回来的。”盛谨言道。副官程阳微讶:“您认识她?”“看她装扮。”盛谨言嫌弃副官愚蠢。女郎穿咖色长裤、白色衬衫,外面罩一件深咖色马甲,全是洋装。也类似骑马装。衣衫紧,腰身盈盈欲折,很彰显身段,老式女子不敢这么穿;裤脚又扎紧,不管是开车还是骑马,都很利索。“她长得也漂亮,声音好听。”副官程阳又说。身段儿好;声音柔婉清涓,如早春初暖时樱花枝头的黄莺。盛谨言:“发什么浪?好好开车。”副官闭嘴了。他家督军最讨厌留洋女郎。说她们一个个吃了洋墨水,学了歪心思,崇洋媚外,把老祖宗的东西一股脑儿都否定了。而督军最恨的,是老夫人给他选了个正妻,居然也是留洋千金。汽车进了城,在岔路口,副官又问他:“督军,回老宅还是去督军府?”盛谨言的督军府是官邸,并无家眷同住。他的爱妾繁繁住在别苑。他接替了父亲的位置后,他母亲搬去了老宅。老宅重新修缮过了,苏式园林,占了偌大地方,大园子里十几个小院子,或精美古朴,或时髦新派。他母亲还把三个叔叔全家都接过来同住,一家主子、佣人三四百人。热闹却不拥挤、复杂却不繁琐。“先回督军府。”他道。副官:“可老夫人说……”“你是老子的副官,还是老夫人的副官?”盛谨言不耐烦踢了一脚驾驶座,“回督军府!”副官不敢再多嘴,开车直接回督军府去了。可能是时差作用,霜序躺在熟悉而舒适的床上,毫无睡意。睡不着,干脆翻出游戏机和旧卡带来玩,好几年的老游戏,玩了几把手就熟了。怕吵到沈聿,她没开声音。一直到听见楼下的车声,转头看见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光,才发现天都亮了。她走到窗边勾开窗帘,看见沈聿的车驶出院子。关了游戏准备回去补个觉,眼睛刚眯上,手机叮了声,微信消息。哥哥:下楼吃点早餐再睡霜序下楼时,付芸跟沈长远正在客厅说话,见她下来就停了话头。“怎么不多睡会?”付芸说,“你醒得正好,看你干爸多疼你,一大早就差人去徐记排队买早茶,虾饺皇、流沙包还有手撕鸡,都是你爱吃的。”霜序看看对面喝茶的沈长远。他不会做这种事。沈聿才会。但霜序只当做不知道,笑着说:“谢谢干爸。”吃完早餐,她没再回房间睡觉,借口要去医院看舒扬就离开了。到医院时,舒扬正在讲电话。不知对面讲了什么,她脸色铁青,挂完电话扬手就想把手机丢出去。霜序提醒:“一万块。”舒扬咬牙切齿地收了回来。“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?”舒扬心大,能把她气炸毛的事情一定不简单。霜序把小餐桌支起来,她带了营养餐过来,还有补充维生素的蔬果汁。里面有舒扬最讨厌的胡萝卜,但她这会太气愤,没顾上品尝,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。“陈沛然那个死贱人,带着我们的技术资料跑去投奔一直打压飞雪的宸星,现在还跟云盾集团搭上线了。”“云盾年前就在关注我们的液氢无人机研究,合作本来都十拿九稳了,他给我搞这一出。怪不得我前几天联系云盾一直没信儿。”霜序见过陈沛然,记得是个一表人才、风度翩翩的男人,不然也不会拿下舒扬。没想到是这种背信弃义趁火打劫的烂人。她皱了皱眉,安抚道:“你先别急,合作不是他想抢就那么容易抢走的,再联系云盾那边谈一谈。”舒扬掀开被子:“不行,我得亲自去云盾一趟。”霜序赶忙把她按回去。“你病成这个样子要去哪,明天就要做化疗了,别乱跑。”“霜序你不知道,要是云盾的合约再被宸星抢走,飞雪就真的很难再翻身了!”舒扬对丧失生育能力没多少遗憾,但抢走她的研发成果,等同于抢走她亲生的孩子!液氢无人机是飞雪这两年几乎倾尽所有的核心项目,就跟命根子一样。“公司好几个元老都被陈沛然带走了,现在没有人能顶上来,我们那个镇司之宝技术大神又是个社恐,这事只能我去。”而她又大病缠身。要么说陈沛然贱呢。趁人之危的小人。霜序叹气:“你安心在医院待着。我替你去。”舒扬临时给霜序安排的助手姓廖,小姑娘把一堆项目资料抱到办公桌上。“资料不太全,有一部分被陈总带走了,你看缺什么我给你找。”霜序跟舒扬同专业出身,上手并不费力,用最快速度熟悉完舒扬的项目进展,就带着小廖一起去了云盾。路上她临时抱佛脚,拿手机检索云盾集团。能找到的信息很有限,除了高冷整肃的集团官网,只有某些财经或军事频道零星提到的一两句。小廖在她旁边念叨:“云盾有很多军工机密工程,听说要是半夜偷偷翻墙进来,被抓了还要判刑的。”“他们在西郊还有一个超级大的飞机生产基地,一整个停机坪上停满了歼击机,超级壮观!”“网上一点关于他们贺总的东西都搜不到,好像是有军方背景,总之很神秘的。”军方背景?姓贺?说话间车已经到了。云盾集团的总部大楼巍峨肃穆,警卫比周围的其他建筑都更森严,入口层层把守,五步一岗十步一哨。霜序带着小廖走到前台:“你好,我们是飞雪创新科技的,来找贺总。”“请问您有预约吗?”霜序礼貌道:“你能帮我问问他有没有空吗?十五分钟就好。”“抱歉,贺先生今天的时间已经排满了。”“那他明天或者后天有时间吗?”“抱歉,您可以拨打秘书室的电话进行预约。”穿蓝色套裙的女职员说话温声细语,搪塞的话术一套一套,打发人的业务十分之熟练。“看吧,贺总根本不会见我们。舒总约了他几次都约不到,他们肯定跟宸星已经签约了。你知道宸星有多贱吗,他们为了抢走云盾集团这个合同,恨不得倒贴。”小廖肩膀丧气地耷拉下去,“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……”刚说完,电梯打开的门里走出来一个人。冤家路窄,正是陈沛然。“你怎么在这?”陈沛然看见霜序颇为意外,接着看到小廖,露出一个“懂了”的眼神。“你学姐把你从国外叫回来了?我说你也是真傻,大老远从国外跑回来投奔她,她现在可是自身难保。”小廖一脸踩到狗屎似的晦气,听他还敢提起舒扬,怒气冲冲。“陈总,舒总现在人还在医院呢,你们好歹这么多年感情,你能不能讲点良心?”“我对她还不够有良心?在她身上浪费了几年时间,没让她赔我青春就够意思了。要不是靠我,就她那理科生的脑子,飞雪能有今天吗?”男人总是很轻易将自己放到道德高地:“她这病说不定就是泡在实验室里天天接触那些东西得上的,早点听我的老老实实生个孩子,现在也不用发愁以后生不了了。”小廖气得脸色涨红:“你说这话也太过分了吧!”说真心话,霜序此刻很想把装着电脑的包甩到陈沛然那张理直气壮的脸上。但她记得自己来这里的正事。跟他浪费口舌是最没用的。她握住小廖手腕,把人拽回来:“跟没良心的人讲良心是没有意义的。”陈沛然跟舒扬一起回国创业,短短三年就站稳了脚跟,自诩青年才俊社会精英,一点没把这两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。“你不会是想来谈液氢无人机的生意吧?”陈沛然说这话时的语气很轻蔑,还炫耀似的晃了晃手里的A4文件,“我实话告诉你,云盾的合同我已经拿下了,你就别白费功夫了。”霜序伸手:“我看看。”“这么重要的东西能给你看?”陈沛然把文件塞进公文包里。霜序心里大概就有数了。她转头对前台职员说:“麻烦你跟你们贺先生说一声,是宋霜序找他。”小廖被她弄得有点疑惑,小声问:“你认识贺总?”好消息,认识。坏消息,不熟。但当着陈沛然的面,霜序没给自己漏油。再怎么不熟,总比陌生人好说话些吧?这样想着,她也故弄玄虚地说:“认识好多年了。”陈沛然嘴角的斜度充满轻蔑:“燕城谁不认识贺庭洲啊,单方面的认识可不算‘认识’。你是不是在国外待久了,不懂燕城的规矩,你知道贺庭洲是什么人吗?”“你知道他爹是谁吗?”就是在贵胄云集的燕城,贺家那也是金字塔顶尖,可望不可即的存在。霜序一点没被吓到,反问一句:“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?”陈沛然嗤笑一声,觉得这小学妹毛都没长齐还学人装逼。“你是谁都白搭,贺总不是随便谁都能见着的。你学姐都约不到他,你在这瞎逞什么能?”他话音刚落,正向上请示的女职员将手中的听筒双手递给霜序,语气恭敬:“贺先生请您听电话。”陈沛然脸色一变,五官有向四面八方裂开的趋势。霜序微微一笑,当着他的面把电话接过来,叫了声:“庭洲哥。”新婚夜,宁夕一个人睡。她不吵不闹的,等着看她笑话的人都挺失望。“她沉得住气。”“装的吧,看她能装几日。”码头的确发生了爆炸,宁夕在翌日的早报上读到了。炸死了北城政z府的特派员,此事关乎军政z府和总统府的纠葛,是大的政治事件。一个不慎,会引发战争,盛谨言忙得没时间来洞房可以理解。盛谨言不仅新婚当晚没来,而后一直不露面。宁夕也没当回事。三朝回门,盛谨言依旧缺席。老夫人把回门礼准备得极其丰盛又隆重,弥补了盛谨言不能陪宁夕回门的遗憾。宁家没瞧见盛谨言,只宁夕一个人回来,从祖母往下,全家脸色都难看。独宁夕安安静静。她穿一件红色旗袍,绣了金线凤凰,奢靡又张扬。而她眼眸沉着,哪怕再贵重的衣衫,她也压得住,气质咄咄。“夕儿,两万援军带着物资,已经出发了。”回门后,宁夕回到盛家老宅,她婆母拉着她的手,如此告诉她。“多谢姆妈。”宁夕脸上终于有了笑容。她等了一个月,皖南前线传来捷报。增援不算及时,但人员与装备充足,解了平乱之困。她父兄即将回程。宁夕从老夫人这里第一时间得到了喜讯,立马回娘家报喜。祖母、母亲和嫂子们喜形于色。“这场危机,可算解了。”祖母念阿弥陀佛。母亲忍不住:“用夕儿的幸福换的。”屋子里安静了。两位嫂子不敢说话,祖母脸上也有凄容。宁家的心头宝,在督军府眼里只值二万援军。偏偏生死关头,命捏在盛家手里。“姆妈,我在伦敦的时候,谈过一次恋爱。”宁夕突然说。众人看向她。母亲微讶:“是吗?”“我知道自由恋爱的滋味,已经尝试过了。如今国力凋零、列强环伺,做学问没有出头之日。出国前,我总以为能逆转国运,如今心灰。我不愿活得狷介,只想顺势而为。我已经二十一岁,总要嫁人。与其嫁得平头小户,需要与丈夫培养感情,去接纳一个我不爱的人,不如做高门主母。主持中馈、管理妾室与教养子女、社交应酬,这些远远比谈情说爱容易。这门婚姻对我来说,并不算差。”宁夕道。又道,“我的性格,也不擅长逢迎。做督军夫人,只要能站稳脚跟,督军和老夫人认可,满城的人都要看我脸色。姆妈,这是我想要的。”众人:“……”宁家从未想过把宁夕培养成什么样子。她是唯一的女儿,哪怕她再不成器,宁家也能支撑她的前途。长辈们对她的婚姻期待,是小两口两情相悦、男方家庭优渥、婆母慈善、人事简单,宁夕可以过舒心小日子。可没想到,宁夕却不在乎小情爱,她甚至觉得很烦。她只想要权势。祖母和母亲对视一眼,都很吃惊。“……四妹好不容易回来,我们出去逛逛,也替她散散心。”大嫂见室内沉闷,主动道。祖母点头:“去吧。”两个嫂子陪同宁夕上街。大嫂进门早,看着宁夕长大,二嫂也又是闺中密友,三人相处自在。买了首饰,三人咖啡厅小坐休息。大嫂去前面打个电话。“宁夕,那边有个极好看的男人,他总看你。”二嫂和宁夕咬耳朵。宁夕顺着她的话,转过脸。男人坐在靠墙的位置,咖啡厅的灯,只落了半缕在他侧颜。他肤白发墨,唇天然而红,黑白中孕育出妖冶,端肃又冷漠。一双眼,瞳仁颜色浅,又清透明亮,似最上等的琥珀。宁夕表情微变。二嫂:“你认识?”“认识,我在伦敦时候的同学。”宁夕的神色,一时莫测,就连最了解她的二嫂也看不清楚。二嫂又看向那人。那人余光反复睃向宁夕,意味不明。那张脸太过英俊,有些妖气,二嫂忍不住猜测:“他是不是送你金戒指的人?”宁夕差点被咖啡呛到。“不、不是。”宁夕努力要遮掩情绪,“我们回去吧?我有些累了。”二嫂:“……”大嫂打完了电话回来,宁夕便说自己要回盛家老宅了。三人从咖啡厅出来。站在门口,等着司机开车过来,门后有人喊:“宁夕。”***,梅雨将至,天气闷热烦躁,空气里充满了石楠花的臭味。宁夕站定,后脊发僵。她神色不太对。“好久不见。”男人高高大大站在她们面前,目光森冷。他穿深蓝色西裤、同色衬衫,袖口挽住,露出半截精瘦有力的小臂。腕口的袖扣是黑曜石,在日光下有淡芒微闪。宁夕定了定神:“好久不见,闻先生。”男人上下打量她:“你过得不错。面色红润,吃得好、睡得也好?”宁夕微微咬住后槽牙,没出声。二嫂不乐意了:“这位先生,我妹妹得罪你了吗?”男人表情端肃:“这个问题,太太可以问宁夕。”二嫂一噎。“闻先生,有事冲我来。”宁夕道。大嫂拉了二嫂,往前走了几步。宁夕的汽车到了,她与两位嫂子告辞后,径直上了车。男人原地站了片刻,唇线绷得很紧,眸光深邃似潭,看着宁夕的汽车走远。宁家两位嫂子也回去了。路上,大嫂对二少奶奶金暖说:“方才那个人,他和四妹好像有仇。咱家妹妹散漫得很,怎么会与人结仇?”不仅有仇,宁夕还心虚。宁夕从小主意正,她很少办错事,岂会在人面前心虚?家里出了事,她敢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找盛老夫人要增援。她为什么会怕?二嫂金暖:“不知道。不过,那人好帅气!”她从来没见过比他更帅气的男人。高大修长、白净又冷漠,眸光浅淡冷冽,浑身上下散发别样的尊贵。……和宁夕好般配。宁家的人都有天生好容貌。在金暖眼里,没人比自家小姑子更漂亮了。“你可消停吧。被二弟那个醋缸听到你说别的男人‘帅气’,回头你又得哄。”大嫂说。又说,“就没见过比他更爱吃醋的。都是你惯的。”金暖:“……”盛宅的园子大,两处小院之间修建假山、树木或者池塘。宁夕住摘玉居。摘玉居以前叫汨罗院。老夫人觉得名字不吉利,在宁夕嫁进来之前刚换的。之所以“汨罗”,因为它临近盛宅最大的湖。人工湖,是盛宅整个大园子的中心,湖挖得很深。端阳节后水草丰茂、荷叶碧绿,傍晚时薄雾空濛。白鸟衔鱼,划破湖面,荡起一阵阵涟漪。宁夕立在二楼的栏杆处,静看这一面大湖。她有点出神。“夫人,晚饭准备好了。”女佣在身后说。宁夕回神,点头:“摆上吧。”她这边刚坐下,院门被敲响。佣人开门。进门的年轻女子气质出尘,耳朵上戴红宝石的耳坠子,笑靥温婉。“夫人。”“三姨太,你怎么来了?”宁夕站起身。不看僧面看佛面,三姨太是老夫人的人,宁夕哪怕再想立威,也要尊重老夫人。打狗还得看主人。宁夕尽可能不叫人挑错。“夫人,老夫人说小厨房今晚做的莲子羹很好。梅雨天闷热,吃些清热的,心里舒服。特意叫了我来,看您这边吃饭了没。若是没有,就去尝尝。”三姨太笑道。她容貌清雅,圆眼樱桃唇,衣着颜色浅淡,只用红宝石耳坠子,做点睛之笔。似一朵开在暖春中的小白花,温柔娴雅又沾染一点红宝石的芒,令人心醉。比起热z辣跋扈的二姨太繁繁,三姨太徐雪慧各方面都像大家闺秀,不容小觑。“我还没吃,这就去了。”宁夕道。她没更衣,随意拿了一条雪绸长流苏的披肩,和三姨太徐雪慧一起出门。老夫人的院子,在盛家老宅最中心,也是大湖的正西面,临水而建。宁夕的摘玉居在最南边,和老夫人相邻不远,都是老宅位置最好的院子。一妻一妾沿着湖边青石小径,缓慢而行。“夫人在国外念的什么书?”三姨太问。宁夕:“我学的是建筑。”“盖房子?”“我主攻方向是城市规划。”宁夕道。三姨太:“夫人真了不得。”两人闲聊几句,到了老夫人的院子。老夫人穿淡紫色中袖旗袍,高贵又端庄,眉宇间还有当家主母的杀伐果断。宁夕叫了声“姆妈”,坐到了老夫人身边。三姨太帮衬安箸。“阿慧也坐下,一起吃饭。”老夫人道,又看宁夕的脸色。宁夕微微笑着:“坐下吃饭吧。”老夫人很满意。三姨太徐雪慧坐在老夫人的左手边,替她布菜。“……夕儿,你过门也有些日子了。家里的管事对牌和钥匙,姆妈打算都交给你。”老夫人说。宁夕知道这是试探。老宅上上下下至少三百人,内宅总管房有四名大管事,他们与盛家息息相关。总管房往下,十几个“小衙门”,什么账房、库房、厨房等,每一层的人事都特别复杂。一个不慎,不仅仅闹笑话,甚至可能造成大事故。宁夕知道,现在是老夫人自己管家,三姨太徐雪慧帮衬她理事。儿媳过门,管家的权力交接也需要时间,有些可能两三年。盛宅的复杂在于,三姨太徐雪慧在老夫人身边十年了,她有威望,也懂各处的人际调用。宁夕贸然接手,做得好,和三姨太齐平,并不能突显她的地位;做得不好,还不如三姨太。“姆妈,我身体不算很好,恐怕将来子嗣艰难。我想先调养几个月,适应新环境。”宁夕说。她既没有答应,也没有拒绝。她用了“调养身体”作为借口。这个借口,老夫人还不能反驳,因为作为正妻,为家族添子嗣是大事。徐雪慧不动声色瞥了眼宁夕,又快速低垂视线。老夫人笑道:“你这个孩子,看着是单薄。”“我嫁过来后,回娘家时,祖母和母亲都夸我脸色红润了很多。都是姆妈养得好。”宁夕趁机拍马屁。老夫人笑容越发浓郁。婆媳间的第一次“试探”,被宁夕轻易化解了。晚饭后,宁夕回去,老夫人就和徐雪慧聊起她。“她没有那些时髦千金的天真。你在她面前,处处谨慎些。”老夫人叮嘱徐雪慧。徐雪慧道是。她欲言又止。老夫人:“你想说什么?”“姆妈,督军至今也没到她房里过夜。”徐雪慧说,“他忙完了,就歇在别苑。”又道,“是否派人请他回来?他总不能这样冷落夫人。”老夫人沉吟。“明日派个人去别苑,叫他回来一趟。”老夫人说。徐雪慧道是。她从老夫人处回去,到了自己的院子,立马吩咐佣人连夜更换帐子与被褥,又把室内仔仔细细打扫一番。“督军要回家了吗?”佣人问。徐雪慧笑了笑:“老夫人会请他回来住几日的。”说罢,她笑容又有点苦涩。她明明处处比繁繁优秀,还比她漂亮,为何就是拢不住督军的心?盛谨言的别苑,守卫森严,门口的哨楼日夜有人当值。二楼书房,他与朋友抽雪茄闲聊,手边的白兰地酒杯已经空了。老宅佣人来传话,叫他明日回去一趟。副官如实转告。盛谨言拧眉。“不想去老宅?”他的挚友程柏升问他。盛谨言:“明知故问。”“都结婚了,逃避毫无用处。”程柏升说,“我听你的副官长说,你的新夫人,打了你的二姨太一枪。”“糟糕的枪法。”盛谨言道,“宁家的人都这个德行,没什么本事却爱显摆。”前些日子,繁繁告状,说她在路上偶遇宁夕,宁夕一言不合打了她一枪。盛谨言看了枪伤。不管怎么打,都不至于打那么差。“你喜欢枪法好的女人,真是怪癖。”程柏升道,“女人会玩枪,失了女子娇媚,本身就怪异。”“你不懂。”盛谨言说。“苏月儿也不爱弄枪。”程柏升又道。盛谨言狠狠看了眼他,警告之意很明显。除了程柏升,没人敢在盛谨言面前随意提起死去的苏月儿。苏月儿性格柔,最厌烦打打杀杀的。盛谨言迷恋苏月儿,同时又很喜欢会枪法好的女人,这点矛盾叫程柏升也费解。第二天,盛谨言起床后就去了军政z府开会。“礼物送去老宅。告诉老夫人,我这些日子忙,暂时不回去。”盛谨言吩咐家里副官。副官应是。繁繁听到了。盛谨言一走,繁繁对副官说:“礼物我去送,去备车。”老夫人的院子管事妈妈来请宁夕。“督军叫人送了礼,夫人去挑一份。”宁夕:“好。”督军人不来,礼物也未必有宁夕的份儿。不过,老夫人愿意给宁夕面子,腾一份给她,宁夕也识抬举。宁夕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,内宅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,她都接住,耐心十足。她立马去了老夫人的院子。老夫人在寝卧歇午觉,盛谨言的两个姨太太都到了。二姨太繁繁生得浓艳娇媚,一看就风情撩人;三姨太徐雪慧温柔娴静,是解语花。宁夕有点羡慕男人。“督军又不是死了,你成天跨个寡妇脸,真够晦气的。”宁夕刚踏入门槛,就听到二姨太繁繁如此说。三姨太很明显一愣,继而眼眶红了:“你、你敢到老宅撒野?”宁夕:“……”也没什么可羡慕的。她进来,没人把她当回事,因为繁繁和徐雪慧吵了起来。繁繁跋扈又嚣张;徐雪慧双目噙泪,楚楚可怜,但言辞清晰,句句都能戳中繁繁的心。比如徐雪慧说:“要不是时代变了,妓人踏入老宅大门,都是要被打断腿的。”“你骂谁?”繁繁当即大怒。宁夕知道,繁繁出身很不好。她做了二姨太多年,似乎洗刷了当初的痕迹,没人敢揭短。三姨太看似娴雅贞静,实则用最温柔的口吻说最恶毒的话。繁繁大怒之下,上前狠狠掴了徐雪慧一巴掌。宁夕:“……”众佣人:“……”“放肆!”老夫人正好从寝卧出来,瞧见了这一幕,顿时大怒。又怒指众人,“你们都是死人,看着她行凶?”然后又看了眼宁夕,“督军夫人也是死的?”宁夕:?还有她的事?她还以为,自己纯属凑热闹。繁繁立马跪下。她虽然跪着,后脊却笔挺,也不哭,表情肃然看向老夫人:“三姨太她羞辱督军,也羞辱您,我才出手教训她的。”徐雪慧则哭哭啼啼,眼泪涟涟跪下:“姆妈,我没有。”老夫人气得心梗。“你有什么资格教训她?”老夫人怒指繁繁,“你算是个什么东西?”“我是督军的人。”繁繁依旧昂起脸,“老夫人想要打就打,我是绝不会容许阿猫阿狗侮辱督军。”宁夕直到这时候,才明白为什么说督军的两房妾室闹腾起来不可开交。没一个善茬。而老夫人和督军的母子关系,似乎也不是表面上那么和睦。至少,繁繁敢抬出督军来压老夫人。老夫人如果完全不顾督军的面子,她完全可以叫人打死繁繁的。偏偏老夫人又怒又气,就是没说如何处理。宁夕这时候想跑。很明显,她是“督军夫人”,老夫人会把她当枪使。可这时已经晚了。老夫人发了话:“夕儿,这件事交给你处理。”宁夕:“……”惩罚繁繁,就得罪督军;不惩罚繁繁,任由三姨太被打,就得罪老夫人。两者都罚,不仅仅把督军和老夫人得罪了,还显得宁夕这个人没什么本事,无法服众。宁夕左右为难。烫手山芋,不得不接。略微沉吟,宁夕上前几步,站到了老夫人身边:“今日这事,都是二姨太繁繁的错。”众人愕然看向她。宁夕想要一碗水端平,根本做不到。既如此,唯一的解决办法,就是站队。她站老夫人。她替老夫人背锅。督军生气,她做出气筒。老夫人不能和儿子闹僵,宁夕来。想要左右逢源做老好人,结局只一个:里外不是人。宁夕在老宅生活。大事上,老夫人会替她出面,她只需要和三姨太徐雪慧一样,伺候好老夫人。“二姨太到老宅挑衅,用意不明。又主动打人,错上加错。老夫人,罚她跪七日祠堂。”宁夕说了她的处理办法。老夫人眼底的诧异,有点遮掩不住。她大概没想到,宁夕头脑这样清晰,直接放弃督军那边。有点欣赏,却不满意。老夫人是希望儿媳能和儿子感情融洽,而不是做第二个徐雪慧。不过,这个关头,宁夕知道亲疏,老夫人在感情上还是挺满意的。“你敢?”繁繁冷冷看向宁夕,“我是督军的人。”“督军是老夫人生的。你一再抬出督军,是挑拨督军和老夫人母子失和,其心可诛。来人,把繁繁关起来。”宁夕道。繁繁见状愣住。佣人上前,想要压住她。繁繁却一个闪身,退到了门口。她转身就跑。老夫人对繁繁的出格行为,都见怪不怪了,只是很生气:“成何体统?快按住她!”繁繁直接跑了。佣人们面面相觑。宁夕:“快去追!”在老夫人院子里伺候的佣人,忠心归忠心,也十分圆滑。真按住了繁繁,反而不妥,还不如让她跑了。别看老夫人这会儿狠心要惩罚繁繁,回头督军生气,老夫人又怪佣人没劝住她。故而佣人们不肯狠追。宁夕见状,立马追了出去,从口袋里掏出手枪,子弹上膛对着天空放了一枪:“站住,再跑我就要打你!”老夫人呆住,半晌才慢慢转脸,问徐雪慧:“她、她,随身带枪?”徐雪慧:“是。”老夫人:“……”繁繁跑,宁夕在后面追,老宅的佣人、主子瞧见这一幕,纷纷瞪大了眼睛。老夫人恨不能再次昏倒;三姨太徐雪慧也目瞪口呆。“你再不站住,我就要打穿你左边肩膀,你听到了吗?”宁夕厉呵。繁繁被追得力竭,和宁夕距离越来越近。她懒得搭理宁夕,只顾往前跑。不远处的小径上,穿军裤的盛谨言站在树荫处,饶有趣味瞧着不远处这一幕。盛谨言听到身后女子大放厥词,说什么“打穿你左边肩膀”。怎么,她以为她可以指哪打哪?“三、二……”女子倒数着。等她数到一,足下不停,利落放了一枪,手枪的后座力只是让她的胳膊微微颤抖了下。繁繁被击倒在地,血顿时沁出了肩头。她厉声呼痛。身后放枪的女人,却急奔到了繁繁跟前,膝盖用力,跪住了繁繁的脖子,手枪对准她脑袋。不管是膝盖再使一点劲,还是手上的枪走火,都会直接要了繁繁的命。盛谨言本能感受到了危险,话不经过深思,脱口喊道:“住手!”原本急急忙忙奔向这边的人,都看向了他。徐雪慧搀扶着老夫人,这时放了手,小跑着扑进了盛谨言怀里:“裕哥!”她哭出声,眼泪不歇,浸湿z了盛谨言的白色衬衫。繁繁命垂一线。盛谨言轻轻拍了拍徐雪慧的后背,目光看向这边。宁夕放开了繁繁,站起身。她穿着一双高跟皮鞋,一路跟着繁繁跑出来,还放了一枪。而此刻,她气息平稳,丝毫不喘,往后挪了几步,目光落在盛谨言脸上。盛谨言:“……”他认识她,那个会修车的女郎。今天真是,很混乱的一天。宁夕坐在老夫人的客厅沙发,手放在膝头,低垂视线。满屋子人,却静得落针可闻。老夫人、三姨太徐雪慧和宁夕,都眼观鼻鼻观心,没人说话。稍间有军医进出,也有繁繁的哭声。压抑的、委屈的。“原来,她在督军面前,也不敢嚣张。”宁夕想。这是她第二次见繁繁。繁繁一次比一次过分,她连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。宁夕还以为,繁繁对督军也是任性刁蛮。可督军来了,她连哭声都是怯怯的,和徐雪慧没什么不同。——高看她了。宁夕娘家的兄长们,都没有姨太太,她父亲、两位叔叔也没妾室。宁夕只见过夫妻吵架,还没看到妾室争宠。她开了眼界。她胡思乱想,稍间的珠帘一阵哗啦啦作响,脚步声传来。宁夕抬起头,瞧见盛谨言从稍间出来。初夏天热,梅雨季尤其闷,盛谨言穿着军裤与长靴,上身穿一件白色衬衫。衬衫松松垮垮,十分不羁,从半敞开的领口可见他精壮胸膛。他目光凛冽,先扫了眼宁夕。宁夕收回视线。老夫人站起身:“怎样?”“左边肩头被打穿,不伤及脏腑,不碍事。”盛谨言说。他说罢,又看了眼宁夕,意味深长。老夫人顺着他的目光,也看向宁夕,差点眼前一黑。宁夕穿着乳白色旗袍,沾染了繁繁的血和地上泥污,衣摆脏兮兮;而她因为奔跑,鬓角汗湿,发髻散了半边,摇摇欲坠,又贴着面颊。十分狼狈!老夫人替盛谨言娶的妻子,在内宅行走,口袋里随身带着枪,跑起来比繁繁那个野蛮人还快,老夫人简直要昏倒。宁夕这一个月表现极好,有世家女的气度,也有督军夫人的端庄。偏偏盛谨言一来,她就是这么窘迫而粗俗。“谨言,今天这事……”老夫人不知如何启齿。盛谨言声音低沉,听不出喜怒:“繁繁对您不敬,又逼得夫人当众追她,实在不像话!”老夫人:“……”她往窗外看了眼。日头没有打西边出来?盛谨言对繁繁这个姨太太,维护得紧。繁繁如何闯祸,盛谨言都替她收拾,今日怎么说了句公道话?“夫人是怎么处置的?”盛谨言看向宁夕。“我罚她跪七日祠堂。”宁夕反应很快,没有唯唯诺诺不敢应声。她大大方方,理所当然,反而占据了上风。老夫人试探着看盛谨言脸色。盛谨言谈不上高兴,却也没生气。他目光幽静,审视着宁夕,半晌才道:“就照夫人说的办。”就这样,挨了一枪的繁繁,被关到了盛家老宅的祠堂。盛谨言也在老宅住下了。他当然不是到宁夕的摘玉居,而是住到了三姨太徐雪慧那里。徐雪慧服侍他更衣,拿了簇新的衣裳过来:“裕哥,真的要关繁繁?她受了枪伤。”“她恃宠而骄,要给她一点教训。”盛谨言换了干爽的衣衫后,懒懒倚靠着沙发。徐雪慧端茶,又亲自给他点烟。香烟袅袅,升腾着稀薄雾气,盛谨言突然把徐雪慧搂过来。徐雪慧呼吸发紧。盛谨言三两下脱了她外面罩着的薄薄衣衫,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淡紫色短袖旗袍。“回房。”盛谨言抱起她。卧房内,徐雪慧平躺在床上,盛谨言脱了上衣。他胸膛结实,肌肉纹路清晰,在腹部累积分明。腰腹收窄,硬朗曲线往下,延伸进了裤腰。徐雪慧微微颤抖。盛谨言却把她拉了起来:“给我捏捏肩颈,酸得厉害。”徐雪慧:“……”她小手软软的,替他揉按肩颈处,不敢怠慢。盛谨言却喊了门口副官:“去叫夫人来。”副官道是。徐雪慧:“裕哥,叫她到这里来?”“怎么?”“您不去她的院子?”徐雪慧说着,手上力度不减,“您还没有去过摘玉居。”盛谨言:“少装腔作势。我的事,轮不到你多嘴。”徐雪慧道是,低垂视线,不敢做声了。很快,宁夕来了。盛谨言放下了幔帐。故而宁夕站在帐子外,只能瞧见帐内模糊的人影,似乎没穿衣服。宁夕换了干净衣衫,重新梳了头发。盛谨言透过帐子的缝隙,端详她片刻,一直没出声。宁夕不慌不忙,丝毫不尴尬。盛谨言微微一动,把徐雪慧从身后拉到了自己怀里。徐雪慧低呼。盛谨言眸色锋利,警告看她一眼。她就换了个姿势,安安静静趴在盛谨言怀里。帐子外的女人,仍安静站着,眼皮都没掀一下。“你叫宁夕?”盛谨言开口。他已经晾了宁夕十分钟。他不说话,宁夕就不说话,比他还自在。“是,督军。”宁夕回答。“你枪法不错。”盛谨言说。一边跑还能一边放枪,而且指哪打哪,盛谨言觉得她的枪法,“不错”不足以誉美。她枪法精湛。“小时候跟哥哥们一起学过。”宁夕回答。盛谨言听到这话,微微蹙眉,心底升起了厌烦。他有多讨厌宁家那群人,言语根本无法形容。总有一日,他要灭了宁氏满门。这么飒爽的女郎,枪法如此好,居然出身宁家。好比珍贵无比的蓝宝石,是从茅坑里掏出来的。“你如今是我的妻子。”盛谨言说。宁夕知道话里有话,只回答了一句“是”,静待下文。“繁繁是我的姨太太,你今日这样对她,恰当吗?”盛谨言问。宁夕:“不太恰当。”盛谨言扬了扬眉:“哪里不恰当?”“她对老夫人不敬,还挑拨您和老夫人的关系,惩罚她,她居然敢跑,应该就地枪决。”宁夕说。盛谨言:“……”宁夕:“我没打死她,的确不恰当。只因这是内宅,家里女眷多,个个胆小。死了人,恐怕姆妈心里也难受。孝道跟前,规矩可以放一放,我这才饶她一命。”盛谨言默了片刻,猛然拉开了幔帐,从床上起来了。宁夕视线半落,猝不及防瞧见了男人的腹肌。他上身光着,只穿了一件亵裤。亵裤松松垮垮的,肌肉的曲线一路延伸进去。宁夕立马转开视线。盛谨言就这样,毫不讲究站在了她面前。他个子高,两个人站得很近,宁夕需要扬起脸,才可以看见他的眼。他眼睑微敛,就这么居高临下、漫不经心看着宁夕。古色古香的卧房,淡紫色幔帐,轻微沉水香,暧昧到了极致。男人光着上身,近距离端详宁夕。宁夕想挤出一个浅笑,两次尝试失败后,她放弃了。不着痕迹后退两步,和盛谨言短暂拉开了距离。“……处置得不错,盛夫人。”他开口。声音不高,暗含三分讥讽。“只不过,我的人我可以打骂,谁给你胆子,随意惩罚她?”讥讽里添了阴沉,还有隐约的暴戾。宁夕:“……”她不知道盛家人怎么回事,一个个喜欢把旁人当傻子。老夫人这样、两个姨太太这样,盛谨言也这样。繁繁受伤,盛谨言没有送她回别苑疗养,而是将她包扎后送去了祠堂,他赞同宁夕的惩罚。一转眼,又来拿这话试探她,无非是想看她的态度。这是上位者的心态,对底下人总要恩威并施——宁夕很小的时候,她祖母就教过她这招。同意关繁繁,是替宁夕立威;现在又要宁夕低声下气感激,来彰显督军给她的恩情。宁夕做学生,门门功课拿第一,她一向做什么都敬业。现如今是“督军夫人”,这功课宁夕也认真做,争取拿个满分。面对盛谨言的逼问,她道:“我狗仗人势,督军。若不是知道您和老夫人英明,我断乎不敢关二姨太。”盛谨言听了她的话,又上前两步。***热,男人体温高,他身上似火炉般散发热浪,稍微靠近,似能灼伤宁夕。宁夕不好再退。盛谨言的手,捏住她下颌,强迫她抬起脸。宁夕吃痛,没做声,顺着他的力道扬起脸,视线落在他脸上。彼此对视,各自都有情绪。“伶牙俐齿,不愧是宁州同的女儿。”他面色冷。提到宁夕父亲的名字,他手上加大了力道,小臂青筋狰狞。宁夕便明白,盛谨言恨不能她父亲死。这种恨意,深入骨髓。“往后就是督军的人。”宁夕实在疼,手攀附上了他的手臂,妄图把他捏住她下巴的手打下来。她略微用劲,盛谨言没想过真的和她较量,松了手。宁夕当机立断:“督军,三姨太的寝卧不是聊天之地。您还有什么教导,换个地方说。”她转身出去了。徐雪慧在帐内,侧耳倾听这两个人打机锋。见宁夕说走就走,不等盛谨言答应,徐雪慧下床依过来:“要阻拦她吗,裕哥?”“轮得到你说话?”盛谨言口吻疏淡,声音里有三分不耐烦。徐雪慧身子瑟缩了下。盛谨言一揽她纤腰,把她扔到了床上。徐雪慧低呼,声音细而微喘。幔帐哗啦,金钩乱响,不是盛谨言欺身而上,而是他用力一甩帐子,出去了。“裕哥……”徐雪慧急忙喊他。“来人,替我更衣。”外面,盛谨言已经叫了副官。徐雪慧坐在床上,眼眶微微湿z了。在盛家老宅的人眼里,盛谨言像个幽灵,闪一下,又不见了人影。那天,他没有来摘玉居,继续找宁夕的麻烦。二姨太繁繁被关在老宅的祠堂,听说还发了一夜高烧。不管是盛谨言还是老夫人,都没理她,等着她自生自灭。繁繁身子骨不错,高烧第三天退了。七天熬完,盛谨言亲自来接了她回别苑——宁夕听旁人说的,她没有再见到盛谨言。繁繁一走,徐雪慧也病倒了,需要请医。宁夕这边的佣人,都是她娘家来的,说话口无遮拦:“三姨太莫不是怀了?”“听说老夫人请了中医,而不是西医,是给她诊脉。”宁夕安静看她的书,没接茬。她初来乍到,没有站稳脚跟。盛家老宅任何的变化,对宁夕来说都是“事不关己”。不是她清高,而是她在外围,利益相关的事轮不到她。盛谨言至今都没有和她圆房,她这个督军夫人名不副实,她想“关己”也没资格。又过了两日,宁夕听说,三姨太徐雪慧没怀孕,只是染了暑气。“暑气?恐怕是气的。”“督军亲自来接二姨太,他还是更看重她。三姨太气不过。”“哪怕没有二姨太,也轮不到三姨太。你们听说江小姐了吗?督军迟早要娶她做夫人的。”“老夫人现在硬塞一个人在‘督军夫人’的位置上,也长久不了。督军最恨宁师座,岂会要他的女儿做夫人?”宁夕很有钱,她的佣人中有个曹妈,特别擅交际。宁夕给钱,让她拿钱开路,打探消息。浅层的消息,还是能探听到的。宁夕听完曹妈汇报的动态,沉默片刻,对曹妈说:“今晚吃凉粉吧。天热,没什么胃口。”曹妈:“……”又过了一个月,宁夕的父兄回到了苏城。她立马去告诉老夫人:“我想回娘家小住几日。”老夫人温婉端庄,对宁夕和颜悦色:“去吧。”宁夕开车回去。大中午的,她从家门口走到正院,一脸汗。家里所有人都在祖母的堂屋,欢声笑语。宁夕进门,似把外面满地的金阳带进了室内,她的笑容灼灼:“阿爸!”宁州同原本端着大家长的风范,一板一眼和母亲说话,瞧见了女儿,顿时露出笑容。“急什么?这一脸汗,真是个野丫头。”宁州同笑容不减,“去端了凉的桔子水给四小姐。”宁夕:“要加冰。”宁夫人啧了声:“热滚滚的人吃冰,非要伤肠胃不可。”“加冰,加冰!”宁州同说,“她都这么大了,吃点东西还管她?”宁夫人:“……”满屋子都笑起来。宁夕坐在父亲身边,发现角落处有视线落在她身上。她望过去,瞧见了她三哥。她冲他使了个眼色。她三哥宁策颔首示意。不消片刻,他们兄妹俩就溜走了,去了宁策的书房。宁夕的三个亲哥哥,全部身材高大挺拔;而三哥是兄弟中最英俊的,有一双漂亮的眼。他最疼宁夕。“事情如何?”宁夕坐下,顾不上喝桔子水,先问他。宁策:“按下了,阿爸打消了起兵的念头。”宁夕慢慢舒了口气:“起兵就是谋逆,名不正言不顺。这是盛谨言的诡计,他逼阿爸‘造反’,可以趁机杀戮宁氏。”就目前而言,宁家并没有立场硬扛盛谨言。盛谨言是“新君”,宁夕的父亲是“旧权臣”,两方必然会斗得你死我活。不是权臣架空新君,把新君当傀儡,就是新君斩杀权臣。宁夕以身犯险,把自己做一个棋子,给打了出去。晚饭后,宁夕和三位兄长被父亲叫到了外书房。外书房前后都有副官把守。父亲开始骂人。宁家虽然疼女儿,家教却是不缺。不管哪个孩子,做错了事都要挨骂,包括宁夕。宁夕和三位兄长一样,被骂得抬不起头。“……你还不跟祖母和你姆妈讲实情,用这件事把自己嫁了。盛家的门好进的话,轮得到你?”宁州同厉声。宁夕低垂视线。二哥宁以申立马说:“阿爸,您别骂妹妹,骂我们吧。”宁州同:“你不用挨骂。等事情稳定了,你去领三十军棍,先记下你的错。”宁以申:“……”大哥也说:“阿爸,我一直劝您冷静。这次是盛谨言设的圈套,要不是妹妹机敏,如今还不知什么光景。”宁州同:“姓盛的毛头小子,何足为虑?”屋子里安静了一瞬。
盛谨言可不是什么毛头小子。他十几岁在军中,宁家的孩子们一次次跟他打交道,对他颇为忌惮。他识人很准,战略也敏锐。还有一点,他这个人心狠。哪怕是亲舅舅,挡了他的路都会被除掉。一旦他想要得到什么,他就敢用身家性命去拼。大帅在世时总骂他,就是看不惯他这个性格,说他不够稳,做事太刻薄,“小地痞群殴都没你下手狠”。盛谨言为了获胜,什么下三滥的手法都能用。宁家被盛谨言记恨,可不到万不得已,宁夕的哥哥们不想“造反”,没有太大的胜算。这次平乱,一切的危机来得那么理所当然,且增援截断,就是盛谨言的计划。盛谨言打算逼得宁州同狗急跳墙,然后他痛打落水狗。宁州同被新主逼成这样,手下那么多人跟着他吃饭,他要维护师座的体面,就必须做出样子。有些时候,“造反”也是一种态度。两下僵持,几乎要陷入死局,不反也得反。宁夕只得以自己的婚姻做桥梁,愣是化解了这场危机。宁州同发了脾气,把三个儿子赶出书房,只留下宁夕。宁夕站在父亲对面。宁州同看了她半晌,叹了口气:“坐下吧。”宁夕这才坐定。“这么大的事,你也敢擅自做主。”父亲说这话的口吻,已经变得缓和很多。宁夕永远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:“阿爸,我错了。”她有双特别好看的眼,眼珠乌润漆黑,看人的时候眼神一软,简直能把人的心都看化了。宁州同又叹了口气。“想过以后怎么办吗?”他问。宁夕:“阿爸,是咱们家的生死捏在人家手里。人家进攻,咱们防御。往后怎么办,就看盛谨言从哪里出招。”宁州同默然半晌,才道:“这些事,本不该你们操心。”“阿爸,您的孩子长大了,这个家有我们的责任。往后的担子,不是您一个人扛。”宁夕说。宁州同神色一缓,复又深深叹气。自从大帅去世,盛谨言接手军队,宁州同就没少烦恼。新主的脾气秉性,全部都是宁州同看不惯的。他又不是软骨头,和盛谨言磕磕绊绊好几次了。关系越来越差。盛谨言这条疯狗,这次甚至打算放弃一个省的地盘,也要弄死宁家父子四人。最后他愿意和宁夕结婚,估计也是冲动之后冷静了,也妥协了,愿意后退一步。到底是他自己的地盘。很多人只是看了场热闹,却不知道差点面临兵灾。宁夕晚上十点才从父亲书房出来。没进内院,三个兄长缩在垂花门的角落处。“……吓我一跳,你们扮鬼?”宁夕稳了稳心神。二哥宁以申凑上来:“怎样,你也要领军棍吗?”“不至于。”“因为你是掌上明珠?”“因为我是督军夫人。”宁夕说。二哥:“……”大哥、三哥没他这么贫,都问了她与父亲交谈的内容。得知父亲的态度真软了,兄弟仨松了口气。“你们都回去睡觉吧,我送夕儿。”三哥说。大哥颔首。二哥则道:“这几天别叫我,我三天不出门。老子跟着去平乱这几个月,都没闻到肉香。”宁夕:“……”二哥的美梦泡汤。他想在温柔乡沉迷三天,二嫂却要和宁夕去逛街。入了夜,宁家开了三辆汽车出门。大哥大嫂、二哥二嫂、三哥和宁夕,去最近红火的销金窟“金凤俱乐部”玩。可以打牌、跳舞、喝酒。令人不快的是,在门口遇到了苏家一群人。身材修长的年轻人,跟在苏家众人身后,眉目疏淡,眼神清傲。他瞧见了宁夕,表情微微一敛。宁夕也看到了他。“……就是他,上次在咖啡厅不停看夕儿。”金暖低声和自己丈夫宁以申八卦。宁以申望过去:“长得一般,比不上我。”金暖:“……”平心而论,还是比得上,这男人帅得天怒人怨。哪怕他立在光线暗处,也自有光华。苏家与宁家彼此看不惯,孩子们小时候没少打架。“这不是督军夫人吗?”苏家二少苏融语带讽刺,看向了宁夕,“宁小姐做了督军夫人,飞上枝头变凤凰,气质不一样了。”宁夕的三哥宁策往前一挡:“与你何干?”“你吃了炸药?我恭喜你妹妹、恭喜你们宁家,攀上了高枝。”苏融说。宁策:“这高枝,又不需要替你们苏家守节。”苏融讥诮的面容顿时扭曲:“你还敢提我妹妹?宁策,你是不是想死?”“没用的狗都会吠,吠得越响越无能。你有本事就弄死我,否则让开,别挡道。”宁策冷冷看向他。苏融冷笑:“好,宁策。等你死了那一日,老子一定给你上头炷香。”宁策:“死后那么孝顺你爹,有什么用?你跪下磕头,认我当干爹,现成的好处拿到手软。”苏融目眦欲裂。眼瞧着就要动手。大哥宁以安拉住了宁策,对他说:“别吵了,打这些嘴皮官司浪费时间。”那边,苏家的人也拉住了苏融。宁夕没说话。站在人群后的男人,深深看她一眼,也没开口。快要进去时,苏家那边一个小姐,声音三分冰凉三分笑:“什么督军夫人,自己给自己贴金,督军认不认?”“我认啊。”突然,一个低沉的男声,缓慢又清晰传来。俱乐部门口,一时安静,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站直了。盛谨言缓步上了台阶。他出来玩,穿着稍微讲究了几分:深色条纹西裤、浅灰色衬衫,袖口整整齐齐。他高大,哪怕是衬衫西裤,在他身上也有点类似军装的端肃。眉目锋利,肤色深,但五官英俊得近乎完美。在场的男人,除了立在暗处的人,没人可以媲美他。他淡淡扫视一圈:“罚站做什么,等我检阅?”说得大家都略微尴尬,稍微活动了几分,又不敢造次。盛谨言瞥向方才讥讽宁夕的女郎:“你对我夫人有什么意见?”女郎是苏家八小姐,脸色煞白,唯唯诺诺恨不能贴墙根,不复方才嚣张:“不、不敢,督军。”“你最好是真不敢。”盛谨言薄z唇线条微微紧绷,很是不悦。苏八小姐快要给盛谨言跪下了:“督军,我该死。”“你的确该死。死远点,别脏污了我的眼。滚吧。”盛谨言道。苏八小姐双腿打颤逃离了。苏融等人,愣是没敢替苏八小姐说句话。宁夕发现,苏城这些纨绔子们,平时一个个都很嚣张,遇到盛谨言就似避猫鼠。别说苏家的人,宁夕的兄长们此刻也大气不出。“夫人,请。”盛谨言脚步一转,看向了宁夕。好像他与宁夕是一起来的,只是宁夕先到。他在外给宁夕这么大的面子,宁夕很是抬举接住了。她甚至得寸进尺,挽住了他胳膊,笑靥浅淡,不说话。盛谨言没甩开她,带着她进了俱乐部。宁家众人:“……”跟在苏家身后的男人,目光晦暗不明,看向宁夕和盛谨言,仍没出声。“你们怕他?”男人问苏融。苏融:“他是督军,手里有人有枪。”宁策听了这话,冷笑一声。苏家怕盛谨言,当然不仅仅是因为盛谨言乃督军。盛谨言和苏月儿热恋的时候,就记恨上了苏家。苏家儿孙众多,苏月儿不是像宁夕那样千娇万宠。相反,她在家里很不起眼,没少受欺负。盛谨言知道后,登门用鞭子抽了她父亲一顿。当时苏月儿的父亲还不是省长,可也是北城政z府下派的官员,大帅气得关了盛谨言半个月禁闭。盛谨言和苏家结仇。别看苏融总拿他妹妹说事,只是为了恶心宁家,他并不是一个疼妹妹的哥哥。而后大帅去世,盛谨言做了督军,再也没人敢管他,苏家对他避之不及。苏月儿葬礼期间,盛谨言大闹了苏家。本地有个规矩,未婚儿女如果不配阴婚,是不可以葬入祖坟的。苏家要么给苏月儿配个阴丈夫、要么另寻旁处葬她。盛谨言听说了,叫人炮轰了苏氏祖坟和祠堂。苏家重修了祖坟,把苏月儿慎重安葬在苏家祖坟风水最好的位置上,盛谨言才罢休。因此,哪怕苏月儿是盛谨言的心尖人,苏家也没得到什么好处,反而处处被盛谨言记恨。今天如果羞辱宁夕的是别人,盛谨言估计懒得管。“夕儿怎么回事?”宁家老二宁以申挤到大哥和三弟身边,“她怎么跟盛谨言走了?”宁以安、宁策都微微拧眉。“说话啊,我们要去救她吗?”宁以申又催,“回家抄家伙?”宁以安啧了声,嫌弃瞥他一眼。金暖拉他的袖子:“你个莽夫,她和督军是夫妻,你救什么救?”宁以申:“……”宁以安沉吟片刻:“老三,你进去后找找督军的包厢,去打个招呼。”宁策:“好。”宁夕和盛谨言一路乘坐电梯,上了俱乐部的四楼,也是顶楼。顶楼只接待贵客,四个包厢,每个包厢都是巴洛克风格的装饰,极尽奢华与精美。奢靡气质中,毫不掩饰透出腐败与沉沦。宁夕是随遇而安的人,什么风格她都欣赏。到了包厢门口,宁夕站住脚:“督军,方才多谢您了。我就不打扰,我与兄长们定好了三号包厢,就在隔壁。”说罢,她要抽出自己搭在他臂弯的手。盛谨言黢黑眼眸一沉,锋芒中暗含凛冽:“过河拆桥吗,盛夫人?”宁夕:“我是怕打扰。”“会打牌吗?”“会。”“有多会?”盛谨言又问。宁夕:“如果是桥牌,我会算牌。做您的上家,可以保驾护航,让您赢一晚上。”盛谨言意味不明笑了下。“进来。”他推开了包厢的门,招呼宁夕。包厢里坐了一个人,正在抽烟。他眉宇间笼罩一层薄薄烟雾,白釉似的面孔,让他宛如一樽雕塑。“来了?”他开口。盛谨言向宁夕介绍:“他叫程柏升,我朋友。”程柏升的父亲是军需处的,他与盛谨言是挚友。“宁夕,你可以叫我柏升。”程柏升随意道。他直接叫她名字,不是夫人。宁夕颔首。他们坐下,俱乐部老板带着四名交际花进了包厢。她们一个个面容绝俗、身段妖娆,手里拿着诡谲又繁复的面具。盛谨言站起身,一个个挑选。宁夕以为他选人,结果他选了一只白z狐狸面具。这面具画得瑰丽又诡异,眼睛下红宝石镶嵌着血泪。“都出去吧,今晚不用你们伺候。”盛谨言道。他把面具扔给宁夕,“你说过的,让我稳赢。我要是输了一把,你知道后果?”宁夕微微咬唇。“怎么,不甘心伺候?”他又问,语气痞气而轻佻。宁夕:“不会。只是程先生在场,您的客人肯定尊贵,我恐怕没本事。”“刚刚还大放厥词。你们宁家的人,总是这个德行,‘好大喜功’。”盛谨言的不满,从锋利眉梢倾泻。宁夕忍住了内心的愤怒,平淡说:“督军信任我,那我试试看。”她戴上了面具。那一行血泪,正好嵌在她眼下,只露出她一双雾沉沉的眸、饱满红唇,将那面具戴得十分绮丽又浓艳。盛谨言看了她好几眼。宁夕微微侧头,和他对视,仿佛一只化了人形的狐。有妖气。盛谨言又看了眼程柏升。程柏升微微笑了笑。很快,他们的客人到了,是一名德国人。桌上,谈的是军火买卖,程柏升做翻译官。宁夕负责发牌、凑数,在要紧处让盛谨言输了两把,却让对面的军火商心情不错。事情谈得很顺利。他们这一场牌,打到了凌晨三点,约好了三日后去领事馆见面后,德国人起身告辞。“很晚了,出去吃宵夜。”盛谨言推开椅子站起身,伸了个懒腰。宁夕:?她也要去吗?继续阅读请关注公众号《文元读物》书号【1014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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