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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繁花落尽是清欢冷意欢夜澜清全文免费》精彩片段
御书房。
等不及通传,夜澜清已经大步走进了御书房里,“皇上急召臣进宫,可是有要事相商,莫非是北蛮余孽又有动作了?”
君如珩放下手中的朱笔,“莫要紧张,如今大势已定,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来。”
夜澜清剑眉微皱,“有探子来报,近日有北蛮余孽在甘棠关附近伺机而动,我们不可掉以轻心。”
“甘棠关那边有景澈那小子在,你且放宽心。”
说着,君如珩站了起来,拍了拍夜澜清的肩膀,“你这么多年征战沙场,为东启立下了汗马功劳,可是,却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。朕不过是比你年长三岁,已有几个皇子公主,你如今仍是只身一人,朕有愧于你啊。”
夜澜清眸色一深,“皇上,有话不妨直说。”
君如珩笑了笑,“也是,你我之间不用如此。”
说着,他走到一旁的塌上坐下,“姜相国有一幺女自小养在老家桐乡,去年刚过及笄之年,听闻此女生得花容月貌,才华出众,有桐乡第一才女之称。朕觉着,你们一文一武着实般配。而且,她不日便会回天都,你可愿见见?”
夜澜清径直坐到了皇上的对面,拿起了茶几上的清茶,轻轻抿了一口,一脸戏谑地说道:“皇上怎么有这等闲情逸致,竟给臣做媒了?”
“你是真不知,还是假不知,如今朝中上下都在传你不喜女色,整日待在军营中,有龙阳之好之嫌。”
夜澜清的眼底闪过了一抹不屑的寒意,“谁这般多舌,把他送进军营里,自然便会让他知晓,臣是否有这等癖好。”
他们虽为君臣,但情胜兄弟。
君如珩知道,他是真的生气了。
“罢了。”君如珩摆了摆手,真要把人送进去,那估计就出不来了。
“其实,朕如此想你快些成家了也是为了你好。”
“哦?”夜澜清挑了挑眉,“此话怎讲。”
“此次大赦天下,皇祖母特意跟朕提起,要把那人放回来。”
那人?
虽没有点名道姓,夜澜清却心知肚明。
他拿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,微微皱眉,薄唇轻启,“冷意欢?”
“正是。算算日子,她应该已回到天都。”君如珩点了点头,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,“皇祖母对她甚是疼爱,如今她也早已到了婚配的年纪,此次回来,皇祖母定会为她寻一门亲事,她那般痴缠你,朕让你快些成婚,也是想断了她的念想。”
时间竟过得这般快。
那人明艳动人的小脸在夜澜清的脑海中闪过,那一声声清脆扰人的“清哥哥”如蝇在耳。
一想到她自作主张在天都散布他会娶她为妻的谣言,便另令他生厌。
他从不是一个受人摆布的人。
夜澜清烦躁地皱着眉,没有搭话。
君如珩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调侃他的机会,“怎么,现在就开始烦了?”
夜澜清放下茶盏,站了起来,“我明日去甘棠关一趟。”
说完,便朝着门口走去。
君如珩看着他的背影,笑着问道:“那姜相国的女儿,你见还是不见啊?”
“等我从甘棠关回来,一切听从皇上安排。”
……
从合寿宫里出来,冷意欢凭着记忆在宫道里走着。
这才发现,原来五年的时间可以忘记很多事情,包括这宫里的路。
冷意欢迷路了。
走在宫墙间的过道,她有些恍惚,仿佛看到了刁蛮任性,骄躁放纵的永宁郡主在这红墙绿瓦之间欢跑着。
从前,她最喜欢往宫里跑了。
好像能进宫,便是无上的荣耀,证明她有太皇太后撑腰,这样,便没有人敢看低她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。
但最后,她还是被罚去了孤眀岛。
如今想来,过去的她,还是太天真了些。
也不知道怎么的,从孤眀岛回来之后,她这脚便有些水土不服,在宫道上走了这么一会儿,她的右脚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。
冷意欢微微蹙着眉头,她得赶紧离开才行。
此时,正好看到一队宫女在眼前走过。
冷意欢张了张嘴,正想开口,但转念一想,如今自己这嗓音,恐怕一出声,就会吓到了人,到时候引起不必要的惊慌,那反而更不好了。
于是乎,冷意欢只能忍痛跟上了那几个宫女。
走着走着,路又渐渐明晰了,她记起来了,再往前走到尽头,再往右拐,顺着往前,应该就能走到宫门了。
想到这里,她不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,她一瘸一拐努力向前的样子,着实滑稽,引得对面走来的几个小宫女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。
冷意欢大大方方地朝着那几个宫女露出了一抹笑来。
那几个宫女反而被吓了一下,做贼心虚地低下头来,快步走着。
冷意欢早就知道,这样的笑,她迟早都是要面对的。
忽然这时,一道高挑颀长、帅气逼人的身影出现在了这条宫道上。
竟然是他?
冷意欢以为再次见到他已能心如止水,不曾想,还是止不住心慌。
只见宫道上的宫女太监都自觉地退到两边,冷意欢也跟着退到了宫墙下,低着头,屏住呼吸,看着那一双锦靴从自己的眼前经过。
身旁的宫女小声说着:“夜大将军不愧是天都第一俊美的男子,不知道今日进宫是为了何事呢?”
“我听说啊,皇上有意为夜大将军赐婚呢。”
“啊?是哪家的小姐,这般荣幸。”
“这就不知道了。”
冷意欢听着这两个宫女语气之中透出的一丝羡慕,淡淡一笑。
她转头看着那人的背影,只见他穿着一身紫色朝服,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,黑发束起,用鎏金冠固定着,整个人丰神俊朗之中又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。
五年不见,他如今已是大将军,越发意气风发,威势凛凛。
少女的情怀,早就在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孤明岛消磨殆尽了。
爱过。恨过。终究释然了。
冷意欢淡淡一笑,转身朝着她前方的路,缓缓走去。
夜澜清从御书房出来,整个人都有些心绪不宁。
似乎从听到那人的消息开始,他整个人都不好了。
这时,听到身后有几个小宫女在小声议论着什么。
“刚刚那位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,你们有没有闻到,她身上有股怪怪的味道。”
“闻着倒像是草药的味道。”
“谁家的小姐一股子草药味啊?”
“听说,是从孤眀岛回来的那位。”
是她?
夜澜清的心猛地一窒,他皱着眉头转身,便看到了一抹蓝色消瘦的身影,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。
那倔强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熟悉,又十分陌生。
真的是她?
夜澜清白了他一眼,“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。”
宋景澈大大咧咧地笑道:“我有什么好操心的,我呢,还是回我的甘棠关,不过,你放心,到时候你和姜三小姐成亲的时候,我定会回来喝你的喜酒的。”
“罢了……”君如珩看着宋景澈,“既然你执意要回去,朕也不勉强你,不过,太皇太后的寿宴将至,你且等寿宴过了再回甘棠关。”
他还是有自己的心思,想着宋景澈在寿宴上若是好巧不巧的,看上了哪家千金,说不定就改变主意留下来了。
宋景澈胆大心细,看破不说破,反正他已经有了意中人,是绝对不会看上寿宴上的千金小姐的,多等几日便多等几日吧,再这么拂了皇上的面子,恐怕就说不过去了。
宋景澈双手抱拳,行了一礼,“臣遵旨。”
看着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,君如珩又忍不住笑了起来,摆了摆手,“回吧。”
“是。”
于是,宋景澈便开开心心地离开了御书房。
夜澜清也跟着告辞,“皇上,若是无其他的事,臣也告退了。”
君如珩点了点头,“去吧。”
夜澜清从御书房出来,看着前面那道身影喊道:“景澈。”
宋景澈回过头来,露出了灿烂如阳的笑容,“夜大哥,你也……”
还没等他把话说完,夜澜清突然一个掌风袭来,打了宋景澈一个出其不意。
宋景澈不慌不忙,立马与之对招。
两道高大的身影,就在宫里打了起来。
两大俊美威风的将军对招,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宫女太监围观。
“天啊!那不是夜大将军和刚刚回天都的宋将军吗?这两位怎么打起来了?”
“都说夜大将军俊美无双,如今一看,宋将军看着也不错啊。”
“是啊,而且宋将军看起来更加好相处,他笑起来,真是好看极了。”
“你们说,两位将军都这么厉害,到底是谁会打赢啊?”
“应该是夜大将军,毕竟,夜大将军可比宋将军大了好几岁呢。”
“那可不一定,宋将军是戍边将领,每日操练应敌,这功夫定是不弱。”
最后的结果,谁也没有猜对,因为两人打成了平手。
夜澜清漆黑的眼底带着大哥哥看弟弟的欣慰,笑着说道:“不错,你在甘棠关数年,功夫倒是见长了。”
“那是,保家卫国,功夫自然不能懈怠。”宋景澈得意地挑了挑眉。
“不过,还是差了一些。”
说着,夜澜清伸出了手,手里多了一条绣帕。
宋景澈见状,顿时大愕,他摸了摸身上无果,便道:“夜大哥,你什么时候偷走的。”
夜澜清看着绣帕上绣着的草,微微愣神……
这针脚,怎么看着有些眼熟?
正在这时,宋景澈一伸手,便从他的手中夺回了绣帕,笑嘻嘻地说道:“物归原主。”
说完,他还一脸爱惜地把绣帕折好,再次放回了怀里。
看到宋景澈这般模样,夜澜清便知,自己猜的没错。
他走到了宋景澈身边,“怪不得皇上让你留在天都你不愿,要帮你物色妻子你也不要,原来是早已有了心仪之人。”
宋景澈俊朗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害羞的笑容,“果然还是瞒不过夜大哥的眼睛。”
“说吧,你是看上了溪台哪家的小姐啊?”
“不是溪台的小姐,是红梅村的小姐。”
“红梅村?”夜澜清下意识皱起了眉头。
红梅村哪里来的小姐?
他的脑海里蓦地闪过了冷意欢的身影。
难道那么巧?
“对啊,说起来还真是一段奇妙的缘分……”
说着,宋景澈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,“那日,我解决了北蛮余孽十余人,但也身受重伤,体力不支便倒下了,还好我那匹白色战马有灵性,就驮着我,来到了那小姐所住的院子里。”
端午佳节将至,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包起了粽子。
空气中弥漫着粽子的清香,孩子们读书都无法集中注意力了。
特别是冷意欢今日还教他们一首关于端午的词,在背到“五色新丝缠角粽”的时候,孩子们都忍不住咽起了口水。
冷意欢看着他们这可爱的样子,正想开口让他们休息一会儿。
正在这时,隔壁的宋大婶拿着一篮子新鲜出炉的粽子进来,“意欢啊,这是我们家刚熬好的粽子,拿过来给你尝尝啊?”
许正初带头探出了脑袋,一脸的馋样,“宋大婶,这是什么馅的啊?”
宋大婶笑呵呵地看着他们,“你们这些小鬼头,一定是馋哭了吧?”
“嗯。”
一众小鬼头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。
冷意欢淡淡一笑,“今日大家都很认真,那大家就一起吃粽子吧!”
“哇呜……太好了!意欢姐姐真是太好了!”
于是,那些孩童便一窝蜂地朝着宋大婶涌了过来。
“哎呀,娃娃们,慢点,不着急,每个人都有哈……”
这时,村子里其他的妇人也依次拿了粽子过来,送给冷意欢。
冷意欢看着这”百家粽“都有点不好意思,“真是太感谢了,可是……我也没什么能回礼给你们的。”
“嗐……你又给我们建学堂,造药庐,还免费教孩子们读书,要说谢谢,应该是我们谢谢你才对啊。”
“就是说啊,我们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你,这些粽子,就是我们的一点点小心意。”
“你就收下吧。”
“是啊,意欢,你就收下吧。”
盛情难却,却之不恭。
冷意欢笑着收下了。
午后。
宋柔蓝又拿了一些粽子来到了冷意欢的院子里,人未至声先到。
“意欢……意欢……我来啦……”
她蹦蹦跳跳地来到厅堂门口,却发现冷意欢一身青衣坐在桌子前,她的旁边坐着一个熟人,桌面上摆了针线和各种药草。
宋柔蓝一脸疑惑,问道:“咦?顾大哥,你怎么也在,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?”
冷意欢抬头看向她,笑着说道:“我正在做香囊,顾大哥是来给我送药草的。”
“用草药做香囊,倒是挺特别的哦。”
看着宋柔蓝疑惑的样子,顾泽夕便解释道:“端午这段时间,蚊虫增多,把这些药草研磨之后做成香囊,佩戴在身上,也有驱虫辟邪之效。”
宋柔蓝又眨了眨眼睛,“可是,怎么做这么多啊?”
冷意欢微微一笑,“村里的大婶们都给我送粽子,我也没什么好回礼,所以就想着做些香囊,给他们送回去。”
“嘿嘿……听着还挺有意思的嘛,那我也来帮忙。”
说着,宋柔蓝便在冷意欢的身边坐了下来,把带来的粽子递给了一旁的云珠,“云珠,麻烦你收起来,我娘说,她今早送过来的粽子,都被那帮馋小鬼给吃完了,所以又让我那些过来,给你们尝尝。”
宋柔蓝很少做女红,拿着针线绣香囊,不过一会儿功夫,已经被针扎了好几次了。
她气急败坏地瞪大了眼睛,“哎呀!怎么这么难啊?不整了,我还是和顾大哥一起磨药草吧。”
说着,她又跑到了顾泽夕的身边坐下。
顾泽夕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看着她,说道:“你啊,也不学着些女红,以后怎么嫁人啊?”
“不嫁就不嫁呗,我觉得自己一个挺好的,顾大哥,你怎么也婆婆妈妈的,跟我娘似的。”
“你娘也是关心你。”
顾泽夕的眸光突然暗了下来。
他自幼无父无母,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,要不是村子可怜他,把他养大,他恐怕早就死了。
像这种家人的唠叨和疼爱,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。
宋柔蓝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伤心事,连忙转移话题,“对了,顾大哥,你上次说,有一种药草也可以有美白功能的,你记得下次给我带点,我要重新做一款美白膏。”
“好好好,等我下次上山采药,一定给你带。说到这个……”
说着,顾泽夕突然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冷意欢,说道:“冷小姐,你上次给我的那个忘忧草,我回去研究了一下,的确是对伤口治疗有奇效,只是,我在山上采药多年都未曾见过此草,翻看了大量医书也不见有记载,请问,你这忘忧草是从何而来?”
他对于药材和医术的研究,已经近乎偏执了。
冷意欢淡淡一笑,“这是我从孤眀岛带回来的。”
“孤眀岛,那是什么地方?”
“那是我被罚思过的地方。”
冷意欢说得云淡风轻,可是,顾泽夕和宋柔蓝却是大吃一惊,有些不知所措。
宋柔蓝朝着他挤眉弄眼的,用眼神说道:“你说说你,问这个干什么?提到意欢的伤心事了。”
顾泽夕也是满脸懊恼,抿着嘴,用眼神回应道:“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啊。”
“那你还不赶紧给意欢道歉。”
于是,顾泽夕便一脸认真地道起了歉来,“冷小姐,对不起,我不知道……”
“没事,都过去了。”冷意欢淡淡地说道。
时至今日,往事种种,于她而言,并没有什么不能提及的。
顾泽夕从冷意欢那里回来,还带了几个她做的香囊。
他先去了村长的家里。
“村长,这是冷小姐亲手做的香囊,特意吩咐让我带一些回来给你和家人的。”
江亦行看着这布料精美做工精致,还透着一股淡淡的清新药香的香囊,不禁一笑,“冷小姐真是有心了。”
“是啊。”顾泽夕的眼中散发着神采,“她今日做了许多,说是要给村子里的每户人家都送上呢。”
江亦行看着他脸上难得的笑容,轻声说道:“说起来,小时候你和冷小姐也有过一面之缘,这次她回来,你们也算是久别重逢了。”
顾泽夕微微勾唇,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,“她已经不记得我了。”
“你这孩子,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,冷小姐不记得了,你也可以跟她提啊?”
顾泽夕连忙转移话题,“村长,我还有事要忙,先走了。”
她跑到了冷意欢的身边,看着她狼狈的模样,心疼害怕极了,“小姐……你没事儿吧?”
要是小姐有个万—,她—定不会原谅自己的。
冷意欢给了她—个放心的笑容,轻轻摇了摇头。
紫月扶着姜梦瑶从马车上下来,她第—眼便是寻找夜澜清的身影。
只见他俊美的脸庞冷若冰霜,薄唇紧抿,剑眉之下,双眸如冰窟—般寒冷,此刻正因为愤怒而微微眯起,他那—袭玄色衣袍随风而动,更增添了几分冷酷和威严。
他只是那般静静站着,不发—言,却已然散发出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场,和让人望而却步的惧意。
见此情景,紫月有些害怕地拉住了姜梦瑶的手臂,小声说道:“小姐,夜大将军这是怎么了?看起来好像很生气?”
是啊?他在生气什么?
姜梦瑶也很是纳闷,不是来救人的吗?怎么还气上了?
莫非,和那位小姐有关?
在好奇心的驱使下,姜梦瑶美眸—转,看向了已经被云珠扶起来的冷意欢。
只见她衣衫凌乱,头上的发髻已经散开,垂落的发丝微微遮住了半张脸,可还是隐隐约约能看到她脸上的红色巴掌印。
“啊!这位姑娘,你……”
姜梦瑶从未见过如此场面,不禁吓得花容失色,用锦帕捂住了嘴。
那惊恐犹如小鹿的眼神,倒是比冷意欢这位受害者还要楚楚可怜。
夜澜清微微皱眉,走到了她的跟前,挡住了她的视线,轻声说道:“你怎么下马车了?这里不适合你。”
这话听着姜梦瑶的耳里是关切。
听在冷意欢的耳里,却尤为讽刺。
是啊,姜家三小姐是惹人怜爱的贵门之女,见到这样不堪的场面自然会受到惊吓。
而她,不过是令他厌恶至极的罪大恶极的孤女,所受种种,皆是应当。
原来,爱与不爱,真的很明显。
只是她愚蠢至极,到如今才明白。
姜梦瑶微微—笑,露出了—抹娇俏的笑容,柔声说道:“我担心你呀,还有那位姑娘……她是不是……”
说着,她再次看向了冷意欢,眼神中尽是怜悯。
—个清白姑娘,遇到这种事情,当真是不幸,真是可怜。
看到她眼神中的猜疑,夜澜清面色微冷,解释道:“那山贼并未得逞,她……无碍。”
“那真是太好了。”姜梦瑶轻轻拍了拍胸口,小声询问道:“清哥哥,我们要不要护送她回去?”
既然她这般提议,夜澜清觉着,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答应。
不想,冷意欢却突然开了口,“不必,多谢。”
自始至终,她都低着头,没有看他们—眼。
随后,云珠便扶着冷意欢走向了自家马车。
凌风自动回避,等冷意欢进了马车,这才上车赶着马离开。
夜澜清看着那远去的马车,脸色变得越发深沉了。
这时,紫月突然说了—句,“这位姑娘还真是奇怪,我们好心好意救她帮她,她不领情便罢了,还摆着—张脸,真是不知道好歹……”
她还想再说,却突然被夜澜清—个冰冷的眼神看过来,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出了。
姜梦瑶连忙笑着说道:“那姑娘估计是吓着了,若是我经历此事,定也是六神无主的。”
说着,她突然看向了夜澜清,粉嫩的樱唇微微嘟着,似在撒娇,:“清哥哥,如果是我遇到了这事,你是不是也会这般奋不顾身地救我?”
不知道为什么,她就像想和那姑娘—较高下。
看着他淳朴的脸上露出了纯真的笑容,冷意欢的心也被感染了,“你喜欢读书?”
“当然了,村子里的娃娃都想上学堂呢。我觉着,读书认字,便可考取功名,若是有幸高中,便可以做一方父母官,造福百姓,岂不乐哉?”
冷意欢心中一惊,没想到眼前的孩子,小小年纪,竟有如此抱负。
想来,当初自己逼着自己学习天都贵女都会的琴棋书画,不过是为了,有朝一日,能成为配得上他的妻子。
两相对比,自己倒是肤浅得多了。
这时,冷意欢有一个念头。
她看着许正初,说道:“既然如此,在学堂建成之前,我以后每日上午教你们读书认字,可好?”
“此话当真?”
冷意欢点了点头。
许正初高兴地跳了起来,“那我一会儿就去告诉我的小伙伴这个好消息,意欢姐姐,你人真是太好了,我好喜欢你啊。”
冷意欢的心微微一怔,喜欢?这个词,还极少有人对她提及。
“当真?”
“嗯。”许正初用力地点了点头,“若是以后我长大了,定要娶一个像你一样的姑娘为妻。”
冷意欢大吃一惊,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。
她微微勾起了一边儿的嘴角笑了起来,露出了一抹自嘲苦笑,轻声说道:“正初,你知道吗,在天都,是没有人愿意娶我为妻的。”
从前,天都的那些富家子弟便对她避如蛇蝎,更何况如今她是这般模样,这般境地。
许正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,说道:“那些天都的男子,都是瞎了眼了吗?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冷意欢被他给逗笑了。
这时,云珠和凌风从山上回来,刚一进院子,便听到了冷意欢欢快的笑声。
两人停驻在院中,默默看着屋子里的两人谈笑的模样。
云珠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愉悦的神色,轻声说道:“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,小姐笑得这般开心了。”
凌风也认同地点了点头,“是啊,我也是很久没看到小姐这么开心了。”
“要是我们能一直待在这里,小姐能一直开心就好了。”云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惋惜。
凌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,“想那么多作甚?开心一日是一日,起码小姐现在是开心的,回去的事情回去再说。”
“嗯,凌风哥,你说的对。”
翌日。
冷意欢便让云珠他们收拾出来了一间屋子,用来作临时学堂。
许正初的号召力还是不错的,第一次上课,村子里大半的孩童都被他叫来了,而且,这队伍日渐庞大,到了后来,一间屋子都容不下了。
村子里的人,每每路过冷意欢的院子,听到里面传来了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,也不禁赞叹上几句:“冷小姐真是个好人啊。”
每日午后,冷意欢便手抄书籍,想着给每个孩子人手一本,有时候一直抄到了深夜。
云珠在一旁看着,心疼不已,“小姐,你且歇歇吧,别累坏了眼睛。”
这时,冷意欢的脸上总是露出满足的笑容,轻声说道:“不累。”
待夜深人静之时,她看着一本本书籍,心中是满满的满足。
这让她想起了那段在孤眀岛的时光……
刚刚经历了那样的大火,从鬼门关里逃出来,一开始,冷意欢觉得自己真是福大命大。
可是,嗓子受损,右脚受伤无法正常行走,她又开始抱怨老天爷的不公,为什么让她遭受这些,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自己。
这里远离天都,没有大夫救治,那她一辈子都毁了。
她开始自暴自弃,整天躲在床上,不说话,不吃饭。
只有王铁牛每日不厌其烦地用忘忧草给她换药,不管她发多大的脾气,他都没有放弃她。
终于,冷意欢有一日忍不住问他,“你为什么救我?”
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自己如此难听的声音,自己都嫌弃自己。
王铁牛却是为了她终于肯开口说话高兴。
他的脸上永远都透着一股纯真和美好,他笑着回道:“我看到了,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啊。”
“你不怕死吗?”
“怕啊,可是这不是没死吗?”
“我之前那样对你们,你们不讨厌我吗?”
冷意欢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,她刚踏进孤眀岛,闻着腥臭的海风,看到岛上破烂的环境,她立马就崩溃了。
她恨不得立马就游回天都。
可是她不会游泳。
她恨皇上把她扔到这个地方,她难过太皇太后竟然不为自己求情,她最心痛的是夜澜清在她离开时竟没有看她一眼。
她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了孤眀岛的岛民身上,她对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好脸色,把所有认识的污言秽语都对他们骂了一个遍。
那段时间,岛民看到她,都要绕道走。
她没有想到,最后救她于生死之间的,竟是她厌恶嫌弃的人。
她第一次流下了悔恨的眼泪。
王铁牛笑着安慰她,“其实,岛上的人都很简单,不开心的事情很快就忘记了,毕竟明日又是新的一天啊。意欢,我不知道你之前经历了什么,但是,我是真心地希望,你能忘掉过去,重新振作起来,开始新的生活。”
冷意欢委屈地咬着嘴唇,“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废人了,还能怎么开始新生活?”
“要不,你叫孩子们认字吧?”
“认字?”
“对啊。”王铁牛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,“岛上的孩子都没上过学,你要是愿意教他们读书认字,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。”
在王铁牛的鼓励下,从那以后,她便开始在孤眀岛上教孩子们读书认字。
那里,没有人会嘲笑她沙哑的嗓音,没有人会嘲笑她行动不便的右脚,没有人会去嘲笑她以前那些目中无人的行为。
她好像,真的获得了新生……
冷意欢坐在案桌前,望着窗外的宁静夜色,慢慢收回了思绪。
她拿起了笔,写下了一封家书。
铁牛哥:
见字如晤,展信舒颜。
……
鄙遇均安,可释远念。
突然这时,凉风袭来,吹得人甚是惬意。
前方的大树处,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,冷意欢转头—看,这才发现,原来是相思树上挂着的竹片,在风吹之下,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。
相思树下相思愿,才许相思便见君。
那些死去的记忆突然扑面而来……
妙龄少女明艳动人,身着—袭海棠红的绫罗裙裳,发间插满了各种珠花头饰,那—支孔雀簪格外耀眼,她蹦蹦跳跳地走来,裙摆飞扬,腰间坠着几枚小巧玲珑的玉佩,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。
她笑容灿烂,透着—股古灵精怪的劲儿,转身对着后面身着黑色锦袍,冷着脸的俊美少年开心地招手,“清哥哥,你快点。”
看到少年步伐轻缓,俊美无双的脸上似是透着—丝不耐烦,她也不恼,连忙快步上前,挽住了他的胳膊,笑着说道:“清哥哥,听说,只要把自己的名字和心仪之人的名字写在这竹片上,抛向相思树,如果能挂在树上,就能长相厮守了。”
说着,她拿出了手中挂着红色布条的竹片,上面写着:冷意欢夜澜清。
“清哥哥,你长得比我高,要不你来抛?”
夜澜清冷着脸,不悦皱眉,“无趣。”
冷意欢微微抿着唇,笑着说道:“好吧,那我自己来。”
于是,少女轻轻—跃,用尽力气将手中的竹片往上抛,露出了期待的眼神。
最终,那枚竹片竟稳稳地挂在了树上。
少女开心地拍着手,露出了灿烂的笑容,“清哥哥,你看,真的挂上去了。”
夜澜清冷着脸,只吐出了两个字,“走吧。”
“清哥哥!清哥哥!你走快点……”
突然这时,—道犹如银铃般甜美清脆的嗓音将冷意欢从思绪中拉回。
那少女的嗓音恰似银铃摇曳,清脆动听,犹如春风拂面,动人心弦,只听这声音,便让人心生幻想,这定是—位美若天仙的女子。
冷意欢也十分好奇,她转眼望去,便看到了—位身着桃红色留仙裙的貌美女子,她梳着双环髻,发上插着蝴蝶簪子,那蝴蝶的翅膀,随着她走动的步伐扑闪扑闪的,甚是灵动,而那女子的面容,更是惊人之姿,只道是此女只应天上有。
这让人越发好奇,究竟是怎样的男子,才配得上如此美好的女子。
此时,—道身着—袭玄色锦袍的男子出现在了冷意欢的视线。
那男子的身影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合,却又透着—丝不同。
他剑眉星目,身姿修长,冷峻的面庞如雕琢般精致,棱角分明,薄唇微抿,透着丝丝寒意,整个人散发着—种冷漠而高贵的气息。
他那—双深邃如潭的黑眸,在看向眼前的少女时,收敛起了往日的寒光,透着冷意欢从未见过的温柔。
是他?夜澜清!
冷意欢的心猛地—窒,她放在身侧的手,不自觉地微微收紧。
她再次看向了那抹明艳动人的桃红色的少女身影
盈盈秋水,淡淡春山,身姿婀娜,肤如凝脂,面如芙蓉,眉梢眼角藏着几分娇羞与灵动,真乃倾国倾城之貌。
冷意欢心中猜想,这便是传闻中的姜家三小姐,姜梦瑶吧。
他们二人站在—处,男子丰神俊朗、鹦鹉刚毅,女子貌若天仙、温婉柔美,可谓是天作之合,真真—对璧人,般配至极。
这时,女子将手中的竹片递到了夜澜清的面前,甜美的声音带着撒娇的语气,说道:“清哥哥,你帮我抛上去可好?”
宋柔蓝打开一看,只见娟秀的字体写着:至此鲜花赠自己,纵马踏花向自由。柔蓝,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吧。
“意欢……”
宋柔蓝呢喃了一声,立马撒开了腿,朝着马车追去。
“意欢……意欢……”
冷意欢他们的马车刚走至村口,便听到了呼喊声。
云珠从车窗探出脑袋,便看到了宋柔蓝飞奔而来的身影。
她大吃一惊,连忙对着冷意欢说道:“小姐,是宋姑娘。”
“凌风,停车。”
“吁……”
凌风拉紧缰绳,马车立马停了下来。
冷意欢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,朝着远处的宋柔蓝挥了挥手,大声说道:“柔蓝,不用送了。”
宋柔蓝也停在了原地,朝着她挥手回应,“意欢,你在天都等我,我一定会去天都找你的。”
冷意欢笑着回道,“好,我等你。”
“再见。”
“再见。”
冷意欢回到马车里,眼角不经意落下了一滴泪。
云珠连忙递上了锦帕,“小姐,你不必伤感,日后我们再回来便是。”
冷意欢一脸茫然地看向车外,“此次回去,不知前路如何,恐怕……”
再无机会了吧。
宋柔蓝看着继续向前的马车,用力地擦了擦脸颊的泪水,轻声说道:“意欢,谢谢你。”
她一定会让她的香粉铺子一家变两家,两家变四家,从镇上开到溪台,然后开到天都,和意欢相见。
回去的路上,凌风故意放慢了脚程。
他们都看得出来,冷意欢不愿回天都的心思。
行至竹林处的一处茶舍,凌风便对着车厢里的冷意欢询问道:“小姐,前面有家茶舍,我们要不要进去歇歇脚?”
还没等冷意欢开口,云珠就朝着她用力地点了点头,撒娇似的说道:“小姐,我已经又累又饿了,歇歇吧?”
冷意欢温柔一笑,“好。”
冷意欢戴上了帷帽,云珠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。
简单的茶舍里只有两三桌行人在歇脚。
冷意欢他们挑了一个靠近门口的桌子坐下。
云珠便对店小二说道:“小二,来一壶毛尖,还有一些茶果。”
“好嘞,几位客官稍等片刻。”
不过一会儿功夫,茶水和茶果都上齐了。
云珠给冷意欢倒了一杯茶水,“小姐,这茶闻着挺香的,你试试看。”
“嗯。”
冷意欢轻轻应了一声,掀开了帏帽的垂帘,刚喝了一口茶,便看到了两位衣着光鲜的公子走了进来。
他们一人穿着一袭冰蓝色的上好丝绸长衫,衣上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,与头上的羊脂玉发簪相互映衬。
另一人穿着墨绿色缎子衣袍,腰系玉带,手持象牙折扇,尽显华贵。
一看便知,二人定是天都的贵族高门子弟。
两人就在冷意欢他们旁边的桌子坐下,要了最好的茶叶和糕点,边吃边聊。
“此番出城游玩真是爽快,只是未能尽兴,甚是遗憾。”
“是啊,要不是家中爹娘来信催着回去,我也定要与你再玩上几日。”
“没法子,太皇太后的寿辰在即,我们也该回去好好准备了。”
“真是想不通,太皇太后的寿辰,与我们何干?”
“这你就不懂了吧,此次太皇太后的寿辰,朝中大臣皆可携家眷参宴,届时天都的贵女公子都会出席,你说这是何意?”
“嘿嘿嘿……这听起来倒像是相亲宴啊。”
“正是如此了,所以,到时我们也看看,哪家的小姐娇美可爱,宜娶宜家。”
“那这么说的话,自然是姜相国的幺女姜梦瑶最适合不过了。那日龙舟竞渡,我远远见了她一面,那位姜三小姐当真是面若桃花映春雪,眸似繁星耀夜空,身姿婀娜如弱柳扶风,一颦一笑,皆动人心弦,真乃人间绝色,不愧是天都第一的美人儿啊。”
这话说到重点了。
宋柔蓝立马跟着应和,“是啊,是啊,我就喜欢做胭脂水粉护肤膏,我不用靠男人,我以后就能凭自己的双手,让娘亲和弟弟过上好日子。”
“哎呀……”宋大婶摆了摆手,“她捣鼓那些玩意就是玩玩而已,哪里说得上是事业。”
“宋大婶,你误会了,柔蓝并不是玩玩而已,我也不是故意要为她说好话,而是因为,她做的东西都是好的。你看我这脸,自从用了她做的玉容霜之后,已经好多了。”
此话一出,宋柔蓝母女俩立马凑到她的面前仔细看着。
平日里日日相见倒不容易察觉,这么仔细一看,还当真是不一样了。
三个月过去了,冷意欢此刻的脸的确是白皙滑腻了许多。
宋柔蓝也替她开心,“太好了,意欢,既然这玉容霜对你有用,那我就一直给你做,直到把你变回大美人。”
冷意欢笑着点了点头,“柔蓝,谢谢你。”
说完,她又转头看向了宋大婶。
宋家姐弟也直勾勾地看着她。
“好了好了。”宋大婶终于松了口,“既然意欢都上门来劝了,那我也不强求你了。”
“谢谢娘!”
宋家的这一场战事总算是平息了。
宋柔蓝送冷意欢出门,笑眯眯地说道:“意欢,你真是讲义气,不愧是我的好姐妹,今日要不是你来啊,我娘一定会把我绑上花轿嫁出去的。”
冷意欢挑了挑眉,露出了一抹调皮的笑意,“哦?那你会怎么做。”
宋柔蓝一脸认真地举起了拳头,“我一定会逃婚!”
不愧是宋柔蓝,这一听就是她会做的事。
突然这时,凌风神色匆匆地跑到了冷意欢的面前,将一封信递到了她的面前,“小姐,这是从天都送来的。”
冷意欢连忙拆开来看,脸色突然一变。
宋柔蓝见状,连忙问道:“意欢,怎么了?”
“我要回去了。”
“什么?”
一听到这个消息,宋柔蓝感觉犹如天打雷劈,下意识地拉住了冷意欢的手,憋着嘴说道:“意欢,我不想你走。”
冷意欢微微蹙眉,她也不想走。
她轻轻叹息了一声,“聚散终有时,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。”
说完,她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,心中暗叹:只是,这离别的日子来的也太快了些。
冷意欢回到自家院子。
她坐在桌前,一旁的云珠已经开始收拾行囊,桌面上还放着福伯的来信。
信中写到,三月之期已至,太皇太后前些日子已差人到府中询问归期,让冷意欢赶紧回天都。
这时,微风从窗外吹进来,把桌面上的信纸吹到了地上。
云珠转头发现,立马弯腰把信纸给捡了起来,便看到了冷意欢长长叹息了一声。
不仅是冷意欢,其实,云珠也喜欢上了这样闲适自在的田园生活。
于是,她犹豫了一下,便开口说道:“小姐,福伯在心中只是让我们尽快回去,也没说什么时候回去,要不,我们再多留几日啊?”
凌风听到,也蹦了出来,附和着说道:“是啊,是啊,小姐,要不我们再多留几日吧?”
冷意欢转头,看着他们二人,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,“早走晚走迟早都是要走的。人生无根蒂,飘如陌上尘。分散逐风转,此已非常身。”
说着,她便起身走向了屋外,只留下一句,“收拾好东西,我们明日启程。”
云珠和凌风双双对视了一眼,异口同声地回道:“是的,小姐。”
翌日。
知道冷意欢要回天都,吴管事和庄子上的人都来相送。
是夜。
孤月高悬,月色皎皎。
那一轮弯月,犹如一艘小巧的船儿,在繁星的陪伴下,悠然行驶在浩瀚的犹如深海的天际。
这孤独弱小的小船儿,都像当年把她送去孤眀岛的船儿。
冷意欢坐在廊下,突然想到了孤眀岛,也不知道岛上的他们现如今过得如何了,铁牛哥有没有收到那封家书……
突然这时,院子里响起了一道奇怪独特的哨声。
这声音……
冷意欢心中一惊,立马坐直了身子,微微蹙起了眉头来。
她记得,这哨声是夜澜清驯养的信鸽的信号。
先前她还住在将军府的时候,就见过几次,他用这哨声呼来信鸽,传递信息。
果然,没一会儿功夫,便有一只信鸽飞来,还朝着宋景澈所住的那间客房飞去了。
冷意欢蹙着的眉头拧得更深了。
莫非,这名男子,和他是相识的。
冷意欢轻轻叹息了一声,为何现在越是想要远离他,却总有事情能牵扯到。
她如今救下这人,也不知道是对是错。
宋景澈在纸条上写下了“平安勿念”四个字之后,便把纸条让信鸽带走了。
他转身回到床榻,这才发现,他刚刚躺着的地方,竟有一条绣帕。
只见那绣帕上绣着一丛看不出是什么的草,看起来倒也清新别致。
宋景澈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,鼻尖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草香。
这香味也很独特,与他受伤的手臂上药草似乎是一样的。
宋景澈这才想起来,今日那位自称不是大夫的男子曾说过,这叫忘忧草。
“忘忧草?”
宋景澈低声呢喃了一句,嘴角不禁扬起了一抹笑容,他小心翼翼地将绣帕叠好,放进了怀里。
翌日。
宋景澈被一阵悠扬的琴声唤醒。
他噌的一下坐了起来,心中纳闷,这乡野之处,怎会有如此高雅的琴声?
他动了动身子骨,已无大碍。
在好奇心地驱使下,他穿好衣物,推开房门走了出去。
只见这庭院之中,种了好些新鲜的蔬菜瓜果,还有鸡鸭肆意自由地走来走去在地上觅食,由景及人,足以见得,这院子的主人是何等的惬意潇洒。
他的脑中不禁浮现出了那戴着白色头纱和白色面纱的小姐,那双带着淡淡忧愁之色的双眼,让他久久不能忘怀。
既然她过得如此悠闲自在,那为何眼里又会有那般抹不去的忧愁呢?
他实在是太好奇了。
走过院子,经过一间像是学堂的房间,透过虚掩的窗户,他看到,里面坐着好多个村中的小孩,一抹白色的消瘦身影,坐于古琴之前,细长的手指在琴弦上飞舞,悠扬的琴声便从她的指尖传出。
只是一道侧影,已经让他看得入了迷。
“宋公子。”
突然这时,云珠的身影出现,刻意挡住了他的视线。
宋景澈面色微囧,露出了一抹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,“云珠姑娘,早啊。”
“宋公子,这是我家小姐特意吩咐让我为你准备的。”
说着,云珠把一个包袱放在了宋景澈的手上。
宋景澈漆黑有神的眼眸里透着大大的疑惑,“云珠姑娘,这是什么?”
“这是给你准备的盘缠还有一些路上的干粮,你看看还需要什么,我再帮你准备。”
宋景澈皱眉,“这是何意?”
“我们小姐说了,宋公子你的伤势已经恢复了,一定不想耽误正事,所以就给你备好启程所用之物了。”
东启元辉十二年春。
东启大败北蛮,成为四国之首。
适逢太皇太后七十大寿,大赦天下。
这日,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进了天都城门。
昨夜又下了一场雨,湿润的空气中夹杂着天都独有的繁华,让人兴奋不已。
从晋阳回来这一路,车夫一直无话,如今却像是突然活过来一般,开心地向车厢里的人说道:“小姐,我们回到天都了,好热闹啊,您要不要看看?”
冷意欢的心猛地一颤。
她突然想起了离开孤明岛前夜,铁牛哥和她说的话:“回去吧,回去好啊,听说天都热闹繁华,而且那里是你的家,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去吗?”
家?
自七岁那年,父母双亡,她便没了家。
曾经,她也想和那人成家,终究是一厢情愿,作茧自缚了。
冷意欢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。
这时,微风袭袭,吹起了马车的车帘,冷意欢透过这一角,看到了外面的光景。
街道上穿着春服的人群熙熙攘攘,欢笑溢于言表,吆喝声、叫好声不绝于耳,真真是热闹。
可是,以前她怎不知这热闹?
大概是她把所有的心思,都只放在那一人的身上了吧。
昔日往矣,雨雪霏霏。今日来思,杨柳依依。
冷意欢淡淡一笑,五年的时光,一晃就过去了。
一阵眩晕来袭,她本就晕船,又连日赶路,如今只觉得身子倦得很,如果她没记错的话,回到府里,还有大约半柱香的时间,她还可以小憩一会儿。
马车终于停在了一处府邸前。
守在门口焦急等待的福伯和云珠,立马激动了起来,“来了!来了!小姐回来了!”
只见,一只干瘦黝黑的手掀开了车帘,随后,一位身影纤细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。
她穿着一身青色粗布裙衫,头上戴着青布头巾,一头青丝编成了一条辫子垂在身前,那瘦弱的小身板,仿佛风再大一些,就能把她给吹倒了。
在孤明岛的五年,海风和阳光无情的侵蚀着她的容颜,让原本娇嫩如花的女孩失去了往日的白皙与光滑,只剩下了一张黝黑粗糙又瘦弱憔悴的脸。
眼前之人,哪里还有半分曾经艳绝天都的第一人美人儿的模样。
云珠第一眼看到昔日的主子,心中大吃一惊,终究是忍不住心疼地哭了起来。
“小姐,小姐……你怎么……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了?”
她家小姐,是最爱美的呀!怎么可以这样对她?
一旁的福伯也在用袖子抹着眼泪,一张老脸伤心难过得皱成了包子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:“回来就好……回来就好……”
在这一场久别重逢里,冷意欢是最平静的那一个。
她淡淡地笑着,轻声说道:“福伯,云珠。”
五年不见,福伯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一些。
而云珠这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婢女,现如今竟比她还略高一些,已经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了。
她的声音极轻,却是掩饰不住的沙哑粗噶。
云珠又被吓了一跳,她一脸震惊地看着冷意欢,“小姐,你的嗓子……”
冷意欢轻轻地摇了摇头,云淡风轻地说道:“不碍事。”
是啊,能在那一场大火里活下来已是万幸,被浓烟呛伤了嗓子,被着火的房梁伤了腿,又算得了什么呢?
能活着,已经很好了。
云珠又要哭了,一旁的福伯连忙用眼神制止住她,低声说道:“今日是小姐回府的好日子,别哭哭啼啼的。”
冷意欢这才稍稍看了一眼这略显破旧的府邸。
那原本挂着“郡主府”的牌匾,已经换成了“冷宅”。
这里并不是她原先住的将军府。
当年,她的父亲冷亦寒是镇国大将军,一生戎马,战功卓绝,最后在抵御北蛮入侵时战死沙场。她的母亲沈碧青是天都出了名的美人儿,又是太皇太后认的干女儿,自丈夫战死后,郁郁寡欢,也走了。
太皇太后可怜冷意欢一个孤女,便让皇上封她为永宁郡主,赐了一座宅邸,就在将军府旁。
但冷意欢从未住过。
五年前她被皇上罚去孤明岛思过之时,便一同免去了她的封号。
如今这冷宅,便当真只是一个给她这姓冷之人的栖身之所。
这栖身之所比她在孤明岛住的地方,好太多了。
福伯看到她在发呆,以为她是在疑惑,便解释道:“小姐,先前的将军府如今是夜大将军的府邸,所以只能……”
“无妨。”冷意欢轻声回道。
夜大将军?
一定是他吧。
即使没有听到他的名字,她的心里亦是有些触动。
冷意欢露出了一抹苦笑,她还以为,她已经完全不会再去在意了。
随后,她跨过了门槛,就像是走进新的人生一般,率先走进了府里。
云珠在后面跟着,看着她纤细的背影,走路时竟有些一瘸一拐的。
她心中蓦地一疼,忍住流泪的冲动,立马跑上前去,扶住了冷意欢,“小姐,你奔波了一路一定累坏了吧,云珠扶你回房。”
冷意欢转头看着她,浅浅一笑,“多谢。”
云珠连忙低下头来,紧紧地咬住了嘴唇,不让自己哭出声来。
小姐已经这般苦了,她不能再让小姐也跟着伤心。
福伯也看出来了冷意欢的右腿不便,他咬着牙把心中的酸楚咽进去,便转移话题道:“小姐,知道您要回来,老奴几个已经把府中好好收拾过了,如今府里只有老奴,云珠和一个做饭的王婆子,等明日儿老奴便去让人牙子找十来个干事利索的奴才丫鬟,以后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。”
是啊,以后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。
冷意欢轻声说道:“福伯,我不喜人多,挑几个干事的足矣。”
福伯愣了一下,遂点了点头,“好。”
冷意欢虽是孤女,但冷亦寒以前军功赫赫,留下了不少家产,光是庄子铺子就不少,足以支撑她肆意的花销。
以前的小姐最讲究排场,如今,当真是不一样了。
曾经年少轻狂时,如今沉稳心自宽。
曾经的小姐太过肆意娇纵,吃了亏,受了罚,也成长了。
只是,这代价似乎太大了一些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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